在史书世界里，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至少对丁梦安是如此，不过是动动手指而已。

    “叮叮当当”

    伴随着清脆的碰撞声，铜钱和银元宝撒落在堆满货物的桌案上，恶形恶状的泥塑，栩栩如生的木雕，抽象的剪纸，还有颜色艳丽似年画一般但是描绘着鬼怪的图画。

    原本摆放整齐的商品顿时一团糟，泥塑和木雕摔倒翻滚，有几个泥塑差点摔坏。

    商贩像是一对夫妻，看不出年龄，脸上的皱纹很深，头发也有许多白了，但是手脚非常利索，应该没那么大年纪。

    两人没有因此而生气，脸上堆满笑容，深深的褶皱都舒展开，操着带口音的官话，“几位贵客要点什么？这些钱太多了，把我家买了都绰绰有余。”

    喜悦的同时也有些慌张的连连摆手。

    苏服白伸手画了个圈，笑着道：“全都买了，麻烦帮我们找辆车，都装上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无论何时何地，钱都是个好东西。如果真有一天有一个地方，视金钱如粪土，那里要么是陆上天堂要么是人间炼狱。

    苏服白不是在天堂，也不是在炼狱，纵使有满城鬼怪，人性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男人连忙去帮他们找马车，女人拿出他们自己用树枝编的筐子，里面铺着干草，将木雕放在最底下，装了半筐。

    铺上一层干草，小心的将泥塑平放，洒上些干草，然后放上同样是树枝编的圆盖，恰好大一圈，落在泥塑上面，却又碰不到泥塑，接着放入第二层泥塑，又是半筐。

    装满之后，女人用两块木板将剪纸和画夹在中间，盖在筐子上，然后用两根麻绳勒住。

    桌上的货物只装了一半，如法炮制，将另一半也装入筐子里，在女人脚边，还有两个没有打开的筐子，也是装满的。

    此时男人还没有回来。

    苏服白和丁梦安又走到另一个摊位前，“哗啦啦”的金钱攻势让原本羡慕嫉妒恨的摊主喜笑颜开，紧张的搓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伸出手画了个圈，“全都要。”

    摊主连忙做小鸡啄米状，虽然嘴上不利索，但手脚很麻利，取出筐子快速装货，深怕慢了苏服白会后悔。

    花钱的感觉——爽，挥霍的感觉——爽死了！

    整整十辆马车，堆满了树枝编的筐子，里面挤满了各种货物，一路走，一路买，肆意挥霍。

    筐子上面趴着狐狸、老虎、蛇、狼，还有许多挤不上马车的，跟随在后面，飞在天空，乍看像是动物园搬家。

    除这些野兽形态的鬼怪之外，也有许多模样奇形怪状的，飘浮的人头，兽面鸟身，青面獠牙，甚至还有一棵跟街道差不多粗大的树，树冠茂盛，盖过两侧的房屋，都延伸到隔壁的街道上，树枝上停满各种鬼怪，露出小半个身体，仿佛垂挂的果实。

    不知道这棵树是怎么移动的，它扎根在泥土中，却始终跟随在马车后面。

    苏服白也没有深究，《鬼怪城》的鬼怪只是源于一个故事，并非真实存在，不需要任何逻辑。

    数千上万的鬼怪，密密麻麻挤占整条街、两侧屋顶和天空，其它的鬼怪根本无法靠近。

    离开城门口，走出撒钱攻势的路段，附近的鬼怪渐渐又显露出敌意，可是苏服白他们的“保镖”太多了，对内温顺恭谦，对外虎视眈眈。

    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简直让人感动。

    鲁先阁和梅雨诗坐在浓烟上从远处飞回，冲着苏服白说道：“跟你猜测的差不多，对我们显露敌意的鬼怪基本都是来自游客，他们的衣着明显比本地人华贵，很容易分辨。”

    花钱不止是为了爽，也要观察前后的变化，收集更多的信息，才有更大的机会活下去。

    九天的时间，如果是放价，一眨眼就过去了，可是在异变的《鬼怪城》内，入眼都是敌人，酝酿着越来越庞大的危机，它是漫长的，煎熬的。

    苏服白本想亲自去，鲁先阁和梅雨诗觉得他做的已经太多，自己却没帮上什么忙，主动要求接下这个工作。

    梅雨诗接上她的话，“可是也有部分带敌意的鬼怪来自本地人，他们和游客的衣着有区别，而且时常能看到跟人打招呼，很熟悉的样子，应该不会有错。”

    鬼怪故事带动旅游经济发展，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因此受益，这些讨喜的商品，无论面具、泥塑还是剪纸、绘画，都需要一定的手艺才能制作。客栈、酒楼更不是人人都能开的。

    将自己的分析隐晦的说了一遍——身处数千上万鬼怪之中，更要牢记《鬼怪城》的规则，不能否定鬼怪的存在，一旦触碰了逃都来不及逃，一只鬼怪咬上一口，他们全都要尸骨无存。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现在他说什么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先前是一阵金钱雨之后，喊打喊杀的鬼怪立刻恭敬的夹道欢迎，热情的让人发毛，现在又是遮天蔽日的鬼怪如同军队护持着他们，对外虎视眈眈对内温顺恭谦，阴森诡异的《鬼怪城》在他们身边完全变了模样，竟有些温馨、甜蜜的感觉。

    一辆独轮车越过众人和苏服白并肩而行，车上的李红云盘腿而坐，红衣拖地，留下些许渐渐变淡的红痕。

    苏服白很羡慕他们，出入都有代步工具，可惜“山魈”是山神信徒独有的器物，旁人学不会。

    他还没有器物，塑造器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无论学习十八坊的传承还是自己摸索，都需要时间，而他的六艺才刚刚入门。

    器物是由天地心塑造的，会自然而然留下天地心的烙印，每个人的天地心都是不同的，因此器物无法互通。

    君子塑造的器物只能自己使用。

    事事都有例外。

    礼可聚万人之力，人人都能成为礼的一部分，也因此礼塑造的器物所有君子都能使用。

    官印、兵符、令签，都是如此。

    神的赐予对信徒是互通的，例如山神信徒的“山魈”，无论是谁塑造的，所有信徒都能使用。宋勉死后，鲁高厉便控制他的“山魈”运送其尸体。

    只是信徒，拥有印记才可以，其他君子是不行的。

    从这个角度而言，苏服白认为礼是高于神的。

    还有一种就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器物，比如梅雨诗的“机巧”，所有君子都能使用，或许它也是礼塑造的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