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供在家中的木雕、泥塑，山中寺的神像要大得多，寺庙本身就很高，接近两层楼，端坐的山中佛头顶几乎碰到屋顶。

    鬼怪没有触碰到神像，只是连为一体的血光与其接触，传出无数啃噬的声音。

    寺庙中的神像不是木雕也不是泥塑，是一尊巨大的铜像。血光中传出的啃噬声音也只是声音，铜像丝毫未损。

    鬼怪已不在街上，苏服白小心翼翼的靠近。

    啃噬声愈发响亮、刺耳，血光中鬼怪已接触到山中佛，鬼头张开满是匕首般尖牙的大口，獠牙似长矛刀剑，狠狠咬向铜像。其它鬼怪或用獠牙或用利爪，亦或是别的方式，想要破坏神像。

    血光中的神像阴森、邪异。

    不同的鬼怪手段百出，眼花缭乱，声音刺耳嘈杂，山中佛端坐不动，因血光而变得阴鸷的神情仿佛在看蝼蚁，充斥着嗤笑和轻蔑。

    起初血光只在寺庙内，随着更多的鬼怪陆陆续续抵达，包含着愤怒、仇怨的血光向寺庙外蔓延，从天空，从街道，一路延伸到客栈的废墟中。

    茎秆细长的莲花在废墟内摇晃，惨白染血的花瓣层层叠叠托着硕大的莲蓬，忽然间沐浴在血光之中，正在朝着四面八方杀戮的鬼怪随之安静下来，目光朝向血光蔓延而来的方向，步伐也跟着移动。

    苏服白看不到客栈废墟中的变化，可是血光延伸的方向绝不会有错。

    狭窄的街道，两侧的建筑，还有天空，沐浴在血色之中，一切都变得凄厉起来，刹那间沦为战场，因为角度、光线变化形成的鲜红、深红、暗红，仿佛不同时间喷洒的血液残留。

    事情的发展符合他的预期，但计划还远远称不上成功，到目前为止应该互相对抗的另一方还没有出现。

    山中佛端坐在血光之中，笑容沾染血色变的邪异，接连不断的刺耳啃噬声叫人头皮发麻，铜铸的神像沉稳安静，一动不动。

    是选错了目标，应该将鬼怪引去县衙？

    现实中互相对抗的另一方自然是县衙，可在史书世界里应该是镇压它们的山中佛，而且鬼怪也确实被山中佛的神像引过来，表现出极其强烈的仇恨。

    就在苏服白不解、不安的时候，地动山摇，身下的建筑刹那间化作废墟，毫无防备的摔落。倾倒的墙壁，断裂的梁柱，残砖破瓦，那些承载着生活气息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也都在一阵阵剧烈的声响中破碎。

    数根木刺扎穿他的胸腹和大腿，还有许多小的划伤、擦伤、摔伤，遍及全身，剧痛，他咬紧牙关也忍不住发出低沉的呼声，声音如在喉咙中翻滚。

    没有血液流出，早已凝固了。

    “尸体不会再次死亡，可为什么会疼呢，不合理啊。”苏服白一面在心中怒骂宣泄痛苦，一面恶狠狠的将穿透身体的木刺拔出来，这些东西待会儿肯定会影响他的行动。

    最粗的来自一根桌子腿，最长的来自一块不知什么用途的木板，裂开后都十分尖锐，前者有三根手指粗，穿透腹部，后者有四尺多长，小半截压在破碎的砖瓦底下，将靠近膝盖部位的大腿内侧洞穿。

    坍塌的不止苏服白所在的这一栋建筑，周围上百栋建筑包括县衙都化作废墟，周围响起零星的哀嚎声，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

    废墟中飘荡着许多鬼怪，远比哀嚎声多的多，迷茫的徘徊在原处。

    苏服白猜测它们的主人已死在坍塌中，可为什么鬼怪没有消失，和莲花盛开的场景不同。

    血光从街道向外扩张，将失去主人的鬼怪拢入其中，仇怨和愤怒也在向鬼怪侵袭，迷茫逐渐转变为凶厉，朝着废墟正中的山中寺移动。

    山中寺也在刚才的动静中坍塌，铜铸的神像不受影响，反而比之前更加高大。

    一眼扫过去，苏服白惊喜不已，计划已成功了一半。

    神像一改盘坐的姿态，站立在山中寺的废墟中，端坐时已有两层楼高，此时高大了一倍，从近处看，有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与神圣。

    血光笼罩着山中佛，刺耳的啃噬声不断，相继赶来的鬼怪几乎沾满全身，山中佛站起的姿态给了它们更多啃噬、破坏的空间。

    “咚”

    沉闷的声响震得人脑袋都快裂开，比梅雨诗的“弹指神通”强出何止百倍。

    贴在山中佛身上不断啃噬的鬼怪瞬间烟消云散，毫无抵抗力，山中佛不过是拍了下肚皮。脸上挂着春风和煦的笑容，十分讽刺。

    反抗的力量太弱了。

    笑容忽然朝向苏服白，后者早已拖着残腿跑出废墟，感受到如有实质的目光，沉重如山岳的压力，强忍着剧痛一瘸一拐跑得更快。

    不跑不行，这家伙一脚落下能把自己碾成肉酱，鬼知道还能不能复活。

    好在山中佛没有针对他。

    巨大的铜像迈开脚步，踩踏着凄厉的血光，鬼怪陆续袭来，山中佛浑不在意，等到数量太多，便一拍肚皮，低沉的声音仿佛铜钟，无论什么形态的鬼怪，拥有什么样的诡异力量，全都在钟声中化为虚无。

    山中佛每进一步，血光便退一步。那些被血光侵染的鬼怪，在失去血光的笼罩之后，仇怨和愤怒也随之消失，亦步亦趋跟随在巍峨高大的身影后面。

    狭窄的街道容不下庞大的铜像，每一次脚步落下便有一栋建筑被摧毁，三五只鬼怪飘出，带着迷茫跟随山中佛。

    废墟堆在两旁，原本街道的位置更加狭窄，越来越多的鬼怪拖拽出长长的队伍，在山中佛前方，阻挡它的鬼怪却越来越少，连血光也变的暗淡。

    要失败了？

    山中佛的强大完全是碾压级的，超出苏服白的预料，他原想着鬼怪能力各异，怎么也有一两只能够针对它的，结果山中佛也会大力出奇迹。

    已能看到客栈废墟，离那朵莲花，对抗的另一方越来越近。

    两根铜柱交错的频率不高，但是它步子很大，所以速度也不慢，苏服白拖着残腿花了很长时间才追到山中佛前面。

    透明的火焰在虚空烧蚀成“缚”字，无风散做漫天尘埃，微小的尘埃每一粒都是完整的文字——缚，拥有奇妙的力量。

    文字尘埃穿透泥土涌向山中佛正前方，在地下汇聚，如一棵老树正在扎根，随着时间的流逝更深、更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