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和山中佛的博弈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仍未分出胜负，然而史书世界已无法承受。

    兴平县早已化成废墟，只剩破败的城墙矗立，还有一块块可笑的“补丁”。门洞幽深，血光在其中闪烁，连通着两个不同的世界。

    门洞突兀的崩裂，不是坍塌，也不是受撞击破碎，就那么裂开了，大大小小的碎块缓慢飘散，似乎失去重力的约束，并未坠落。

    裂缝向左右破败的城墙蔓延，向地面蔓延，向天空蔓延。

    整个世界就像透明的玻璃和涂抹在上面的花纹，受到不知哪里来的撞击，玻璃本身裂开，花纹自然也难逃破碎的命运。

    看到裂缝离自己越来越近，众人连忙后退，担心。只有两人镇定自若，一个是丁梦安，一个是赵庆。

    丁梦安轻笑，“不用怕，这是史书世界快要关闭了，伤不到我们。”

    她没有动，所以在众人的最前方，遍布天地的裂缝首先触碰到的便是她，让天地都碎裂的力量穿过丁梦安的身体，从她身后蔓延出新的裂缝。

    丁梦安回首，仍是那副轻松的笑容，短暂的刹那又有数道裂缝试图撕裂她的身体，全都失败了。

    史书世界内一切都是虚幻，唯有受到的伤害是真实的。伤人的是打开史书世界的力量以及“书”的演化，归根到底还是那股力量，它是真实的，所以受伤乃至死亡也是真实的。

    现在的情形看着恐怖，天地撕裂，实际上是史书世界失去力量，“书”无法维系此刻的演化，正在崩溃。没有力量还怎么伤人。

    赵庆一个人坐在稍远些的地方，像是没看到将要穿体而过的裂缝，望着正在破碎的兴平县城，又像是什么都没看，醒来后一直就是这样。

    裂缝越来越多。

    丁梦安突然拉着鲁先阁让她用“天门”带自己飞到天上，俯视的视角将整个兴平县城一览无余，因为早已是一片废墟，视线也是无遮无挡。

    浓烟托着两人快速飞入城内，因为史书世界失去力量，血光和山中佛都已消失，遍布的裂痕其中心正是从双方交锋之处。

    两人尚未回来，整个世界便因为越来越多的裂痕而化为虚无。

    ……

    形似车轮的圆石上分布着不规则的色块，多达数十种，色彩迷幻，让人忍不住窥视、探寻。

    圆石和“山魈”的车轮差不多大小，只是更厚些。

    宋勉的死没有引起多少的悲哀，黑山庙的信徒也没有为难苏服白等人，鲁高厉将他们送去休息。一辆辆独轮车跟随在鲁高厉身后，远离，隐约传来欢笑声。

    苏服白本想问丁梦安是不是去找“历史真相”，血光和山中佛的博弈令城中的人和鬼怪全部死绝，或许会将“历史真相”暴露出来。

    此前血光和山中佛争斗僵持，城内是禁地，等到开启史书世界的山神力量耗尽，两者全部偃旗息鼓，正是触碰它的好机会。

    按理说那时没有能阻挠丁梦安的力量存在，可史书世界紧跟着就关闭了，时间仓促，未必能来得及。

    可是他实在太累，心力交瘁，懒得现在问，反正丁梦安也不会跑掉，等明天吧。

    躺在床上，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完全是一具尸体。

    干净的布条散发出浓郁的药香，包扎住狰狞的伤口，外翻的皮肉苍白，却没有血液流出。法医能不能鉴定出这是死后伤还是生前伤？

    “咚咚”

    门没有闩，梅雨诗用肩膀推开，怀里抱着瓶瓶罐罐，屋里得药香顿时更加浓郁，各种各样混杂在一起，有些刺鼻。

    “我来给你换药。”

    小心的放下瓶瓶罐罐，又从怀中取出干净的布条。

    苏服白衣衫褴褛，处处可见缠绕的布条，衣服上有些血迹，是刚转化为尸体后受伤留下的，布条干净的像是刚刚漂洗过七八遍。

    梅雨诗瞧了瞧手中新取出的干净布条，再看看苏服白身上，很是困惑，“你换过药了？”

    上药包扎之后，苏服白始终在她的视线之内，也就出了史书世界之后刚离开片刻，哪有功夫换药，而且他这破衣烂衫的有地方藏更换所需的物品吗？

    丁梦安跟在她后面，也是皱了皱眉，快走几步，探出手便要给苏服白把脉。

    苏服白哪敢给人把脉，那就暴露了，连连摆手，从床上起来避开二人，“不用，我早就止血了……”

    两人的态度很坚决，苏服白的推辞比他的脸色还要苍白无力。对方是出于好心，按照常理他伤成这样也确实需要治疗，外敷内服一样都不能少，拒绝显得很诡异。

    他灵机一动，“‘缚’字比你们想象中更神奇，我虽然受伤，却没流多少血，说不定还没有你们放血放的多。”

    指了指身上不多的血迹。

    “你们照顾好自己吧，个个都是面无血色，真怕你们一睡不起，我可不懂医术，黑山庙也不知道有没有大夫。”

    理由和证据都很充分，总算将两人糊弄过去。

    闩上门，靠在门板上，苏服白紧张的都快有心跳了。虽然将丁梦安和梅雨诗请了出去，看得出来，两人对自己的反应都很困惑，不解，再有下次恐怕就要暴露了。

    苏服白不清楚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在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所以暂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

    尸窟是举行“凶礼”的地方，“凶礼”是为安葬死人。他在这个世界的记忆从尸窟开始，尸体和“凶礼”二者关联密切，是因为以活人之身承受“凶礼”，所以拥有了在生死之间转化的能力？

    会这么简单吗？

    “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恢复。”

    在异变的史书世界里，处处凶险，随时可能触发生与死的交锋，尸体状态自然更好，受伤会疼，但是无惧死亡。

    离开史书世界，暂时不会发生危险，尸体状态就有些让人无法接受。

    虽然是尸体，他的感官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浓郁的药香遮掩下，能闻到淡淡的臭味，尸体已经开始腐烂。

    继续保持尸体状态，再浓郁的药味也遮盖不住腐臭，视觉上也能清楚看出来。

    变回活人需要“礼”的力量，这里是北境，没有国家，自然也没有“礼”，必须找借口渡河回开明国。

    河海县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举行“礼”，要去别的城。路途遥远，即便坐马车也要一天，那里未必就刚好举行“礼”，要么等待要么再去别处。

    “那时候我都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