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维的航班抵达上海国际机场，过了关，他让助理带行李先去酒店，自己直接打了部车去出席一个重要的饭局。其实这场饭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见的人会出现在那里。

    纪伯文亲自等在会所门口，见方子维下了车，立即迎了上去：“方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纪总客气了，航班延误，所以来迟了，抱歉。”方子维客套。

    “哪里，大家都在里面，咱们进去说。”纪伯文引着方子维朝里面走。

    到了包厢，纪伯文给大家介绍：“这位是咱们今天的主角，普盛律所的方子维律师。”

    “久仰久仰！”

    “客气客气！”

    方子维与众人一一握手寒喧，等握到上官闻颢的时候，他特意停顿了一下，说：“久闻上官总的大名。”

    上官闻颢微一愣，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只是奇怪为什么这个大律师会对他格外关注:“哪里，方律师过奖了。”

    入了席后，纪伯文感谢道：“这次纪氏集团能顺利渡过难关，多亏了普盛和方律的鼎力相助，借着这个机会，我要好好表达一下纪氏和我本人的感谢之意，方律，我敬你！”

    “职责所在，纪总不必客气。”方子维举起酒杯。

    “普盛是国内顶尖的律师事务所，在全球多个国家皆有分支机构，这次方律升任上海总部的合伙人，实在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希望以后纪氏与普盛继续精诚合作，携手共赢。”

    “这是自然。”方子维进退有度，既不给什么承诺，也不薄了纪伯文的面子。他知道纪伯文感激他这次帮纪氏打赢了官司，所以特意邀请他参加他们的饭局，旨意是在把他介绍进他的圈子，看看今天在座的人就明了，都是接班人。

    只不过，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并不在生意上，而是为了上官闻颢，这个让堂妹第一次顶撞家人的人，婶婶在电话里一再叮嘱他去会会上官闻颢，并劝阻堂妹与此人撇清关系。

    座位安排的巧，上官闻颢正坐在他身边，他正想着怎么与他进一步深交，上官闻颢已经开口道：“不知方律师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哦，今天正巧带了名片。”方子维取出张名片递了过去。

    一张墨色的卡片，抬头是“方子维”三个字，行书，显得张狂而随性，下方印着普盛的LOGO。

    上官闻颢看着名字若有所思。

    “怎么？上官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吗？”方子维问。

    “没什么，只是方律师的名字跟我的一个朋友很像。”上官闻颢仔细的收好名片。

    “那倒是巧，下次有机会可以认识一下。”方子维从上官闻颢的语气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说的朋友必是堂妹。

    “她还是个学生，方律师的时间都是按小时计费的，她可付不起。”上官闻颢开着玩笑。

    “上官总真会开玩笑，只是你这么一说，让我想起我堂妹，也是在上海读大学。”方子维步步试探。

    “方律师的堂妹叫？”上官闻颢也意识到了什么。

    “她叫方子笙，在F大读书，大四了。”方子维看着上官闻颢快意一笑。

    上官闻颢从方子维的笑容里突然察觉，他是有备而来。之前是子笙的母亲，现在是堂哥，看来她家人将她保护的太好了，一点风吹草动，全家都出动了。

    子笙是第一次到堂哥工作的地方，传说中的CBD，面朝黄浦江，背靠东方明珠，视野开旷。

    “别看了，快中午了，想吃什么？“方子维问站在落地玻璃前的堂妹：“我在等一个重要的电话，走不开，我让秘书订餐。”

    “我想吃汉堡、炸鸡。”子笙走过来坐到堂哥对面的沙发上。

    “小孩子少吃垃圾食品。”方子维宠溺一笑：“就吃上海菜好不好？”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在吩咐秘书订餐。

    “那你还问我，你跟妈妈一样专权。”子笙闷声闷气地说。

    方子维揉揉她的头发：“小丫头片子。”

    “别总把我当小孩子，我快大学毕业了。”子笙说。

    “长大了就能不听家里话了？”方子维终于切入主题。

    “我就知道是妈妈跟你告状了，你今天把我叫来是要训话的吗？”子笙谄媚的看着堂哥，希望他手下留情。

    “丫头，你知道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方子维虽然是带着婶婶的命令来的，但该维护的他还是要维护。

    子笙挽住堂哥的胳膊说：“还是哥哥对我最好。”

    “你知道就好。”子维一笑，说：“要不要从学校搬出来跟我住？”

    “不用了，我住宿舍方便。”子笙摇头。

    “那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又不想出国读书了吗？”方子维又问

    “就是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子笙说。

    “不是为了什么人？”方子维看着子笙。

    “哥哥？”看来妈妈什么都告诉堂哥了。

    “机缘巧合，我昨天见到了上官闻颢。”

    “我就知道。”

    “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态度。”方子维不管上官闻颢怎么想，他只关心堂妹，只问她喜欢或是不喜欢。

    “我跟他不可能。”子笙说。

    职业的敏锐让方子维捕捉到堂妹说的是不可能，而不是不喜欢，他打量着她，试图从她的细微的表情变化里，探查到她说的话的可信度。

    “上官闻颢的确不是良配，我也不赞成你跟他在一起。”方子维如实说。

    这倒是让子笙好奇了，为什么妈妈和堂哥一眼就认定上官闻颢不好？

    “我呢，希望你以后的丈夫是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温和善良，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家庭也与我们相当，三观相符，最重要是即便不爱了，也能对你好的人。”完美的爱情可遇不可求，但有些东西，例如人品、教养、责任心这些本质的东西，是可以保证一段婚姻是否幸福、是否能走到最后的基本条件。有些人相爱的时候你侬我侬，恨不得把命给对方，一旦不爱了，连仇人都不如，要不怎么有那么多感情破裂的夫妻对驳公堂，甚至在法庭大打出手的都有，还有家暴的，想想都寒心。

    “你说的这些条件，本身就很难。”子笙一笑，堂哥说的看上去要求不高，其实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怎么会难，哥哥给你找，我们律所就有很多有志青年。”方子维力荐。

    “你什么时候对当媒婆感兴趣了。”子笙笑道：“那你还不如先把自己的个人问题解决，赶紧给我找个堂嫂，省得一到过年的时候，大伯父大伯母就感叹又是一年过去，你还是单身。”

    方子维拿了本杂志假装要打她，说：“敢开起你哥的玩笑了。”

    子笙躲着求饶，秘书敲门进来，说：“方律，有客人到访，但没有预约。”

    “谁啊？”方子维问

    “是晟宣的上官总。”秘书说。

    “上官闻颢？”方子维扬起眉，说：“来得真快，请他上来吧。”

    子笙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

    “你呢？要见他吗？”方子维问堂妹。

    “不了，我跟教授约好了修改论文，就先走了。”子笙拎起包，往门口退去。

    “那你饭还没吃。”

    “我回学校吃吧。”

    “先去右手的大会议室待会，十分钟后再走，省得撞见。”方子维细心的提醒。

    “谢谢哥哥！”子笙对他扮了个鬼脸。

    后来过了几天，子笙陪方子维去看房子，还是遇到了上官闻颢。

    方子维看中的户型正好被人预订了，但销售听说他可以现在就付全款，立马就去请示经理了，还吩咐人带他们去VIP室，端茶送水，一番客套。

    过了一会，经理亲自出马，一见面就委婉的表示，房子既然已经被人预订，也算口头协议，就不好轻易毁约，恒远也是家大型的地产集团，信誉最重要。

    不过，经理又说，预订这户型的客人今天正好也在，答应可以跟他们见一面，如果他们能说服他，他可以割爱。

    方子维实在中意这房子，而且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再去跑其它楼盘，当下表示愿意见一见。

    谁知预订这个户型的人正是上官闻颢。

    恒远地产背后的大股东是顾氏集团，上官闻颢要买房子，当然把顾明远这尊大佛给请来了。

    “方律师，这么巧。”上官闻颢仿佛并没有注意子笙，只是跟方子维握手。

    “没想到我跟上官总这么有缘，连房子都挑中一样的。”方子维也觉得巧。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房子自然是要让给方律师的。”上官闻颢很是爽快，当即对顾明远说。

    “我没有意见，我能做主的就是房价按给你价格给方律师。”顾明远转而对方子维说：“上次的饭局我正好有事，错过了跟方律师见面，今天这个折扣，就当我给方律师赔罪了。”

    方子维也不客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然后又对上官闻颢说：“还是要谢谢上官总割爱。”

    上官闻颢大方一笑：“我是个生意人，能让的自然能让，不能让的我也不会让。”

    子笙站在一边没说话，方子维介绍：“这是舍妹，方子笙。”

    上官闻颢不好再装作不认识，于是说：“其实我跟方小姐认识，她就是我上次说的那个朋友，我只是没想到她是方律师的妹妹。”

    “那可真是太巧了，相请不如偶遇，为了这么多的巧合，我请大家吃饭吧。”方子维提议。

    “我下午还有个会，就不去了，改天我做东请方律师。”顾明远抱歉的说。

    “哥哥，我也------”

    子笙本来也想借口走人，但方子维打断她说：“先跟我去吃饭，回头我送你去学校。”

    “哦。”子笙不情不愿的应道。

    “我刚回国，对上海的美食也不清楚，地方就由上官总订吧。”方子维转头对上官闻颢说。

    “那我去打个电话，待会把餐厅的位置发给你们，我们就各自开车，那边碰面。”上官闻颢说。

    “那待会见。”方子维点头。

    子笙刚上了方子维的车子，手机就收到了上官闻颢发来的定位，她把地址告诉堂哥。

    “你跟上官闻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方子维一直很好奇，以子笙的性格，应该不会涉足他们的圈子。

    “算是一连串的巧合吧。”子笙也说不清楚怎么就跟上官闻颢成为朋友了。

    “我看他对你有意思。”他也是男人，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他当然清楚，从刚才一见面，上官闻颢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子笙，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哥哥，你怎么跟妈妈一样疑心，以为所有人都会喜欢我，你要知道上官闻颢身边那些女朋友，个个美丽不可方物，比起明星也不遑多让，也只有你们觉得我是最好的。”子笙说。

    方子维转过脸瞧了堂妹一眼，她这个语气，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在吃醋。

    “这么多女朋友，原来他还是个花心大萝卜。”方子维下了结论。

    子笙一听，不知怎么，并不喜欢别人批评上官闻颢，就说：“其实也不是，他------”

    “其实你不用替他解释，他怎么样，跟你我都没关系，不是吗？”方子维从心底里也不希望子笙跟上官闻颢扯上什么关系，上官闻颢太世故了，子笙拿不住他。

    堂哥这是在敲打她呢，虽然他不像母亲那样直接了当的反对，但他话里话外也是暗示她，他是不赞同的。

    吃饭的地方是一个私房菜馆，设在一幢老式的三层小洋楼里，环境优雅，私密性很好。他们到的时候，上官闻颢已经提前等在了楼前，他示意他们直接将车子开进院子里。

    包厢在二楼，窗外就是一株合欢树，花开得正好，上官闻颢亲自给子笙拉了椅子，子笙倒也不薄他面子，大方的坐了下来。

    餐厅老板推门进来，似乎跟上官闻颢是熟识，他先跟子笙他们打了招呼，又问上官闻颢：“今天是点菜还是我来安排，要上酒吗？”

    “酒就不用了，想必方律师下午还有工作，泡壶好茶吧，菜式还是你来安排，清淡些，不辣就行。”上官闻颢又问方子维：“方律师有什么忌口的吗？”

    “我都行，不挑。”堂妹不吃辣，上官闻颢倒是细心。

    等菜都一一上齐，上官闻颢说：“晟宣有一个海外的投资项目要启动，不知方律师有没有兴趣？”

    “晟宣应该有长期合作的律所，怎么会想到把项目交给我们普盛。”方子维边替子笙夹菜，边问。

    “晟宣和天成的合同就要到期了，因为费率的问题双方还在谈，如果普盛有合作的意愿，我不介意换一家律所。”上官闻颢夹了块鱼到面前的碟子里，细细的挑着鱼刺。

    “双赢的事，我们普盛当然不会拒绝，至于具体的合作事宜，还是要坐下来谈。”像晟宣这样的跨国集团，随便一个项目，律师费都是非常可观的，如果普盛能和晟宣合作，当然是再好不过。

    “回头我让秘书跟你约时间。”上官闻颢说。

    “那我回去先让人准备好合同。”方子维伸手说：“那就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上官闻颢回握道：“合作愉快。”

    子笙不懂他们的生意，只顾自己埋头吃东西，上官闻颢将一个小碟子转到她面前，说：“尝尝试这黄鱼，已经挑了刺了。”

    子笙慌乱的看了堂哥一眼，方子维一笑说：“小妹从小就不爱吃鱼，恐怕要浪费上官总的心意了。”

    上官闻颢也一笑，说：“抱歉，我不了解方小姐的口味，唐突了。”

    上官闻颢眼里一闪而过的难过刺痛了子笙，她接过碟子，说：“我可以尝一点。”

    方子维不动声色的看着俩人之间眼波流转，本来他以为只是上官闻颢对堂妹有意思，现在他确定堂妹对上官闻颢也有不一样的情愫，也许俩人之间已经不仅仅是互有好感的层面，他大意了，婶婶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方子维还想进一步试探，但手机在此刻却响了起来：“抱歉，我接个电话。”

    他起身去外面接电话，包厢里就只剩下上官闻颢和子笙。

    上官闻颢说：“我从来不知道你不喜欢吃鱼，第一次带你去吃刀鱼馄饨，你也没说。”

    子笙躲避着他灼热的眼光，低着头说：“我以为------”

    “你以为只是吃碗馄饨而已，从来没想过要与我深交是不是？一开始你就觉得没有下次了。”

    子笙没来得及解释，因为方子维已经接完电话进来了。

    “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一步了。”他取下衣架上的大衣，对子笙说：“你自己回学校可以吗？”

    “可以的，放心吧。”子笙说。

    “方律师不必担心，我会负责把令妹安全送回学校。”上官闻颢说。

    “那行。”也只能这样了：“我已经买好单了，你们慢慢吃。笙笙，回到学校给我打个电话。”

    方子维交待完，便匆匆走了。

    “没想到你有一个当大律师的哥哥。”他们相熟到有了肌肤之亲，却也陌生到对对方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不知道她有怎样的家庭，从小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他们在一起吃过那么多次饭，她甚至一次都没在他面前表现出不喜欢吃鱼。

    “我没想刻意隐瞒，只是没有说的契机。”她总不能交一个朋友就先把自己的家庭情况介绍一遍，又不是相亲。

    “想说，总是有机会的。”上官闻颢有很长的睫毛，此刻他低垂着眼眸，睫毛遮住了他眼里的落寞。

    “上次我母亲私下去打扰你，我一直也没跟你说声抱歉。”子笙故意避开了话题。

    上官闻颢倏然一笑，说：“你是该跟我说句抱歉，因为我是帮陆屿江担得罪名，你母亲和你堂哥该去找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但可笑的是，我愿意担这个罪名，那样我就可以自欺欺人的觉得，跟你有什么的人是我。”

    子笙看上官闻颢这样委屈求全，心里也很难过：“对不起。”

    “别对我说对不起。”上官闻颢粗声打断她：“如果不能接受，那这三个字对我来说不过是多余。”

    两个人都没有再动筷子，场面一度陷入死寂。

    “我吃好了。”子笙只想快点离开：“学校还有事，我得走了。”

    总是这样，她的第一个动作永远是在逃。

    上官闻颢很无奈，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他起身帮她拎包：“我送你，我答应你哥的，别让我失信于人。”

    子笙被他拉着跟在他身后，午后的阳光温暖，透过合欢树的叶子洒了下来落在他的背上，她想，要是少年遇到的是他，也许一切都会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