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了？”

    在垂耳倾听这位少女讲述以往故事时，姜尤也曾用洞灵术确认了一番，对方所言的虚实真假。

    而通过洞灵术的观察，他也意识到，这位树妖少女所述，全是她过往的真实经历。

    事实上姜尤也知道，这位树妖并无法确认自己是不是人族，但她对于愿景实现的渴求似乎已经到达了某种极限。

    于是她会不由自主地，将任何有一丝可能的蛛丝马迹，都当作是一个如铁般的事实证据，而后通过自己的直觉，来逆向推测出理想的结果。

    虽然她猜对了这一次，但是大部分时候，她也许都错得一塌糊涂而不自知。

    而在绿发少女安静地讲述完自己的经历后，此时的姜尤双目竟然有些失神。

    不知为何，姜尤心中竟突地升起了帮助对方的想法。

    他并不想成为一个好管闲事之人，特别是对方还是一头妖族的情况。

    但是他在对方身上，仿佛看到了一个黑发少年的影子。

    “也许，这便是被困在泥潭之人的共性吧。”姜尤心有感慨道。

    “只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希望，便甘愿在此等待，直至孤独死去么。”

    “我也曾与你一样，渴望见到照亮黑暗世界的那束光。只是那时的我，并未能留住那逗留在我世界的光亮。”

    “我也曾与你一样，同样身处于黑暗，才能够知晓光明之弥足珍贵。”

    看着远处的炽阳，姜尤喃喃自语道。

    “我也想成为一道，照亮他人的光。虽然我能力卑微，头脑愚笨，但是我，不怕！”

    “活着，就能看到希望，不论是你的还是他人的。”

    “坚持，总能得到结果，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执手中三尺剑，斩尽心中不平事。”

    “人生又岂能因为些许艰难，而畏首畏尾止步不前。”

    在思虑良久后，姜尤的神色平静下来，他已决定要帮助这位树妖少女。

    “我可以替你去找到那个人，但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帮到你，我只能尽力而为。”

    此时的柳浮萍已停止了述说，听到虎妖的这番话语后，她却面色平静起来。

    张口吐出三十余株翠绿颜色的灵草，递给了身旁的虎妖。

    “这就是你需要的东西，我身上也只剩这些了，都拿去吧。”

    这些毋枯草对于她而言，可以略微缓解自身修为的下降，防止被枯萎之症所侵蚀。

    虽然效果比较一般，但在这极度资源匮乏的枯木山脉，也属于是难得之物了。

    算上她这些年用掉的以及自然凋零的，整座枯木山脉的毋枯草，如今已经稀少到几乎难以寻得的地步。

    而在将自己的故事说出来后，绿发少女的心中似乎也理清了什么，面容冷静的她将清澈目光望向远方。

    她背朝姜尤，口中轻声说道：“其实，就算你没能找到那人也无所谓，我现在已经有些疲倦了。”

    为了一个目标而这般活了数十年，所有的希望都已经渺茫。

    如今的她已经有些累了，只想待在这山顶继续看几眼日出，等着阳光刺破黑暗的那第一缕朝霞。

    “如果当初没有想要复仇的念头的话，我向往的生活，也许就是这般静静地待在山上吧。只是可惜的是，已经没有其他同伴与我一同观赏，这些日常而美好的风景了。我也不知道，还能在这山顶看多久，还能在这世间待多久。”

    她的语气带着无尽的遗憾。

    “我只是希望在自己死前，能够重新再看到，这处山脉再次如过去一般，长出嫩绿的新芽。”

    “终有一日，你会看到的。”

    姜尤只能摇头安慰一句，而后便与树妖少女拱手辞别。

    站在山顶上的他挥一挥衣袖，天边一朵乌云便降了下来。

    他的数丈高虎躯御风而起，扶摇十余丈之高，稳稳落在了这朵其状若江河的浓稠乌云之上，随后径直往人族疆域方向飞去。

    看着这虎妖离去的场景，山顶上的树妖少女原本死寂的心，也略有所触动。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而飞行中的姜尤心中略带惆怅，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否有些太过鲁莽。

    他打算去一趟天剑宗，找到那位曾有过一战之缘的李御，问明一下对方的想法。

    若有需要的话，他会试着帮助对方，或者为对方提出一些自己的建议，看看能否改变如今枯木山脉的情况。

    哪怕这件事情，他并没有什么成功的计策计划，去了也未必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他还是想要去试试看。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看上去很难的事情，也许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困难。

    “总而言之，反正我就是想要试一试。”

    “即使遗憾收场，即使悲惨结尾，我也要，不管不顾地，不论结果地，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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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剑宗，一个建立至今不足千年的宗门，在近些年倒也没有什么响亮的声名。

    只是在抗击妖族的进攻方面，其宗主和弟子们，一向都很勇猛无畏便是了。

    一位青衣执事走进空旷的宗门大殿，随后恭敬地向上方的白发老者行了一礼。

    “禀宗主，有一位移山门的内门弟子求见。”

    而坐在高台上的白发老者依旧拿着酒葫芦喝着手中酒，没有对此有丝毫回应。

    台下青衣执事面色如常，他早已习惯宗主的性子。

    于是他继续开口说道：“那位师弟说，他曾在红尘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白发老者正痛快地饮着壶中酒，却突地动作一顿。

    “红尘？！”

    斜躺在高座上的白发老者猛地站起身，而后身子又重新端坐在了高座上。

    坐直身子后的老者，面容恢复平静道：“去将他召进来吧。”

    走出天剑大殿后，青衣执事一脸微笑，向正在殿外等待的蓝衣修士说道：“这位移山宗的师弟，请随我来吧。”

    蓝衣修士也是颇为感激地，拱手行了一个谢礼道：“多谢师兄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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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天剑宗后，姜尤也从天剑宗其他弟子口中得知。

    原来那位李御已经于数日前，离开了天剑宗，前往了妖族疆域，执行宗门任务。

    “这算啥，完美错过吗。”

    姜尤知晓对方行踪后，心中无奈叹息。

    不过他此时也萌生了又一个想法，于是他便通过自己是红尘界修士的身份，来到此处求见这位天剑道君。

    姜尤跟随着身前的青衣执事，进入了天剑宗的宗门大殿。

    这座宗门大殿内，除了脚下的锦布丝绸外，周围还堆砌着不少玉石材质的剑形雕塑。

    他并没有仔细观望大殿内情况，而是迈步来到大殿中心，朝上方的白衣老者行了一个垂首鞠躬的拜见之礼。

    其拱手言道：“移山宗姜尤，拜见天君。”

    而自这位气质不凡的蓝衣修士进入大殿后，高座上的白发老者便一直以一双法眼凝视着对方。

    “举止行为，并无异常，除气质颇显不俗外，与其他内门并无差别。”

    在听到姜尤的话语后，老者满是赤虹划过的双眼恢复如常，只听他开口问曰。

    “听说，你曾在红尘界，待过？”

    姜尤则恭敬解释道：“禀天君，姜尤出生便是出生在红尘界。仔细算起来，晚辈在那里待了，已有二十余年时间。”

    “那便与我说说，那方红尘界，如今如何了？”老者的目光突然有些失神道。

    姜尤心里给自己鼓了一掌，“等的就是这个。”

    于是他迈步在这大殿中，如第一次跟秦宗主所言一般，再一次说起了，自己在红尘界的那些经历和所见所闻。

    “当今红尘界，乃是以人王为首，众城主各守一城，分治天下。”

    “只是漫山皆是妖鬼，各城池间难以流通，红尘界人族始终处于，被妖族半奴役的局面。”

    “而且最令人感到悲痛的是，每座城池皆要时隔一年，为这些妖族献祭出，数十对乃至上百对的童子，以供妖族分食。”

    “可谓是，如畜牧场的牛羊，如屠宰场的鸡鸭一般毫无尊严。”

    “只能日夜盼着有朝一日，能驱逐那漫山之妖鬼，能恢复那盛世之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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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姜尤再次说起这些往事时，他的心中突然也有些感慨和怀念。

    “不知父母如今身体是否还健康，自己留下的养生符是否已用尽。”

    “晋升二阶妖兽的小白如今在海里应该过得不错吧。”

    “冯懋懋夫妇待在窑城里，是否还习惯呢。”

    “我到现在也还没有获得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宝物消息，不知道百年内还能否救活龚清玥。”

    “还有刘籍，他会不会有可能还活着。”

    姜尤这般想着想着，心里再次想起了樊城之事，想起了正在红尘界中苦苦挣扎的人们。

    “希望，如今红尘界里的人族们也都能安然无恙吧。”

    思绪有些纷杂散乱的他停下了自己的思考，他在心里向自己说道：“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而被纷杂的思绪打乱后，他的发言便也有些停滞，他将目光看向高台上的老者。

    却发现老者此时仿佛没察觉到自己的异常般，只是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姜尤并没有去打扰对方，而是恭敬地静站在台下，等待着对方回过神来。

    却见高台上闭目的李不负此时眼角突地划过两行泪水。

    目光不经意间瞥到这一幕，姜尤也有些好奇，这位不负天君回忆起了些什么。

    “也不知道李道君在想些什么，想来应该是五百年前的那些悲伤往事吧。”

    他只是通过宗门玉牌上所记载的一些资料中了解到，在五百年前发生过一场人族与妖族的惊世之战。

    这位天剑道君便是从那已被无数妖族团团围住的浑天道宗突围而出的唯一幸存者。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结束后，这位天剑道君便创立了现在的天剑宗。

    而浑天道宗则被妖族所占领，其所镇守的红尘界便就此落入妖族之手。

    除此之外对这位道君的其他过去，因为资料上记载得并不详细，所以他了解的并不多。

    但是光是这些信息已经足以让他知晓，自己作为红尘界出身的人族身份大概率会是有一定用处的。

    “只是不知道天剑道君是否愿意出手，不过就算道君不愿出手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出手帮助一个妖族，对于人族而言本就是一件可耻之事，而我也同样是一个可笑之人。”心中感叹万分的姜尤不由得自我嘲笑了起来。

    但他并没有后悔于自己的冲动行事，而是在心中暗暗立誓道。

    “终会有那一天，我会尽我一切，改天地换人间，守护我之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