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松，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去？”

    待围观群众散场，那金甲大圣不再站立原地，而是拽起那躺在地上的黑甲牛魔。

    “我也只是在等，来自大圣的救援。”黑甲牛魔哈哈一笑，便顺着大圣的手，重新站起。

    这时，一群身着各类妖精服饰的男女从幕布后走出，口中则吆喝道：“都别说了，赶紧捡钱吧。”

    于是，戏班子的众人开始拾起台上台下的碎银来。

    “不知道这次能挣多少？”

    身披金甲的大圣也并未免俗，只是穿着金甲不好躬身，他正欲脱掉身上束缚自己的金甲。

    这时，他抬眼看到，一个扎着长辫的小男孩爬上了高台。

    爬上高台后，男孩顿时朝着金甲大圣扑去，口中则喊道：“风哥！”

    没有躲闪便被弟弟抱住大腿，林风顿时有些奇怪道：“阿弟，你怎么来了？莫非不用在家帮父亲务农么？”

    林堂面带狡黠道：“我是趁爹没发现，偷偷跑出来的。”

    “你啊你。”林风有些感慨，叹了一口气道：“唉，父亲已经日渐老迈，家里的农田还需时常打理才是。”

    林堂却是面露不屑道：“就那几亩农田有啥好搞的，要我说，还是跟哥你一样，学戏曲才能赚钱养家。”

    “可是你不知道的是，城内学戏曲的太多，反而竞争愈发激烈，哪怕你哥我从事多年，依旧未能成为名角。”

    而林风则是苦笑摇头：“而且，做戏曲的，收入也是极其不稳定，全靠大家给脸打赏。也不知做这行的，多少人想回去耕田，还找不到门路呢。”

    “我就是想要成为大圣！”

    林堂依旧固执己见：“反正我不想耕田，谁要耕田谁就去耕！”

    他继续向身前的大圣说道：“大圣大圣，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那是自然！”

    林风笑了笑，伸出一只小拇指，与林堂勾指起誓道：“本大圣便事先与你约定好了，若是遇到危险和磨难时，我便一定会出现。”

    他语气带笑，直盯着面前的弟弟：“到时候，本大圣定会拯救你，脱离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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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牛魔王，吃俺老孙这一棒！！”

    正在戏班如往常一般唱戏之时，一个高大身影突地出现在高台上。

    在金棒即将落入牛头之时，一只毛手伸出，直将这如意金箍棒握在了手上。

    “我道是什么厉害人物，原来只是个弱小人族，手拿着一根铁棒，在此哄弄人！”

    那黑脸汉子呵呵一笑，将这如意金箍棒挥舞起来，直将这金甲大圣给甩飞了出去。

    “啊！！！”

    林风径直从高台上坠落，直摔入地面，倒在了血泊中。

    而魁梧汉子则将手中铁棒放在口中啃咬了起来，三下五除二便将铁棒完全吞入了腹中。

    他边嚼着铁棒，一边则冷哼着。

    “什么狗屁大圣，也敢如此嚣张，不过是哪个文人墨客臆想出来的罢了。”

    他将嗜血目光看向周围观众。

    “杀人啦！！！”

    “是妖怪，那般怪力，他绝对是妖怪！！！”

    此时围观的众人看到那汉子生吞铁棒，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皆是四散离席，只余下木制小椅子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

    “哼，打斗能力不行，跑得倒是挺快！”

    黑脸汉子并未追上去吃人，皆因为城中城主尚在，他也不好不卖那位城主一个面子。

    “就这样吓他们一吓，看看这繁城内，谁还敢拿我等牛妖做文章！”

    他将正躺在地上发抖的牛角男子扶起，说道：“你在怕什么？下次受欺负了，就直接拿拳头砸他，懂了吗？”

    看着这个牛角男子仍旧不言不语，牙关不断打颤，黑脸大汉顿时失了说话的兴趣。

    “人族真是蠢笨无比！”

    这般想着，这位妖族便径直走向了城外。

    而如他所料，那位城主也并没有因为这般小事就追出来，与他拼生拼死。

    “俺老牛家，天下无敌！区区城主妖人，岂敢与我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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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妖怪走了吗？”

    而看到那黑脸壮汉离去，戏台班子的众人才重新回归现场。

    “林风，林风还活着吗？”

    “你们看这出血量，眼看是不行了，你们谁会急救，先帮他止下血！”

    “还有，谁去城外田里寻一下林父，速速将林风情况带到。”

    “那林家的林母呢？”

    “听说林母心脏本就不好，如今恐怕也是受了刺激，我们就先不要去打扰了吧。”

    戏班子的众人准备派出一人，跑去城外田野，呼喊正在外务农的林父去了。

    “我去吧！”

    饰演牛魔的青年自告奋勇，他口中还呢喃着：“我记得林风还有个弟弟，不知道正在何处？”

    其他人猜测道：“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也是跟他爹在一起务农吧。”

    “你别管那么多了，赶紧去田里通知林父要紧。”

    留下的众人看着血泊中的林风，一时间也是心如乱麻。

    虽然他们很是担心林风的伤势，却也不知该如何救治。

    而且此时身边也没有合适的工具，可以帮忙应急。

    只能帮忙将其身上的戏装全部脱下，然而由一位戏班成员撕掉一些道具白巾，帮助林风止住了伤口的血。

    “包扎好了，就赶快送他去医馆，赶快些！”

    众人背着林风，飞快向城中医馆奔去。

    这间城中最大的医馆内，那能力最强的董医师正在忙碌着帮别人治病。

    “董医师呢，快叫他出来！”

    而医师学徒看到一群人拥来，便说道：“众位且慢，我师父正在治别人呢，你们且稍后。”

    有人急道：“稍什么后，人命关天，快，请你师父过来！！”

    那医师学徒却是摇了摇头：“那不行的，人家可是先预约了的。”

    众人懒得再与他多说，直接将那董医者从房间里给拽了出来。

    “大夫，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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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叔，林风被人打伤了，现在就在医馆内！”

    那牛角青年来到城外农田内，向林父大喊道。

    因为同是农户出身，他以往也来过此地，是故很快便找到了林父。

    “什么？我儿子被人打伤了？艹他娘，狗日的到底是谁做的，老子非得弄死他不可。”

    收到消息后，林父口中污言秽语不断，朝远处大吼一声后，快步朝家中跑去。

    “林堂，赶紧跟老子去医馆看看你哥！！”

    “医馆？难道是风哥出事了？！”

    听到父亲的大吼声后，正在瓜田中刺猹的林堂也撇下手中钢叉。

    “迅哥儿，你来帮我抓猹，我去看看我哥！”

    他朝身旁男童吩咐一声，便跟随着父亲，跑步向城中医馆而去。

    “谁要帮你啊。”

    原地那位男童并未捡起那柄钢叉，他手中正拿着一本古书翻阅着。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他口中呵呵笑道：“我可是读书人，抓什么猹。”

    这时，他的父亲拎着个锄头迈步走来，直接给了他后脑勺一脑瓜。

    他语气带着不耐道：“看什么书，看书有什么用？你看看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书读得越多，人就越傻气，跟我好好学种田，不比你读书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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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就在董方医馆，你们先去。”

    牛角青年气喘吁吁，因为来回跑了两趟，此刻喉咙火辣，有些跑不动路，便落在了最末。

    而林堂则跟随着父亲，二人迅速来到医馆中。

    来时他们正看见躺在担架上，鲜血染红白衫的林风。

    而在林风身旁，则站着那位有些无奈的董医师。

    戏班子成员急切说道：“董医师，你快给我风哥看看，他都这样了，到底能不能治好！”

    “唉，你们不要急嘛，我那边本来马上都要完事了，这么急作甚！”

    董医师无奈苦笑，只是粗略看了看伤者情况，董医者不由微微一叹：“受伤竟然这般严重么。”

    他面容保持镇定，只是拿起林风的手腕，仔细诊断了一番，便做下了最终决断。

    他不住摇头叹息：“骨头碎裂内脏破损，如此伤势神仙难救，不出三日必死无疑。”

    “三日？！必死？！”

    听得这个诊断结果，刚从门外迈入的林父顿时火冒三丈。

    “董方华，你他娘再说一遍？！！”

    林父上前抓起董医师的衣领，怒目圆睁道：“我儿子怎么可能就这样窝囊死去，我看是你他娘今日就要死在这里吧！！！”

    “林保国！！”

    被如此粗鲁对待，董医师也有些生气。

    “你要做什么，这个结果就是我诊断的结果！我可是城中最好的医师了，任凭谁来，也都只会是这般结果。”

    “林叔息怒，息怒。”

    几位戏班成员面上无奈，只得将二人分开。

    “这一切都是意外。”

    “林风这般下场，任谁也没有料到。”

    说罢，他们也没有选择在此地多待，拉着董医师就往房间内走。

    “唉，我又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之人，像这般医患家属我是见得多了。”

    被众人又重新架回房间，董医者颇有些郁闷，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

    “这次诊断费还没付呢！”

    “你急什么！我们戏班这么多人，还凑不齐你这诊断费不成？！”

    “早说啊，你们为什么不早说呢？”

    待众人集资给董医师付了诊断费后，医者便淡定地朝一脸懵逼的麻风患者走去。

    “董医师，我还以为你被绑走了~~”

    走出病房后，众人便听到林父的哭嚎声。

    “我林家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啊！！！”

    戏班众人无奈摇头，只能劝走正抱着林风痛哭的林父。

    而一旁的林堂则呆滞原地，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风哥，大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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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林风被众人抬着送回家里时，一家人只有林母在家。

    “小风...”

    她看到自己儿子成了这副血淋淋的模样，顿时昏厥在地。

    林父似乎早料到这一幕，抢先一步将其扶起，他指挥着众人将林风放在床上。

    “众位，你们便将小风放在床上便可，接下来我会处理。”

    “林叔，我们便先告辞了，接下来的日子，您二位还是安生照顾阿风吧。”

    而戏班子的众人则拱手告别林父，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林家。

    “阿风，已经没救了。”

    之后，他们重新聚在戏班台子处，商谈起之后的计划。

    “如今大圣都没了，我们这‘大圣降魔’戏班子，可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演牛魔的那青年亲眼目睹林风下场，心中已是颇为恐惧。

    “我看还是散伙了吧，你们看看林风现在这样，我以后都不想再演戏了。”

    有人问道：“那你今后准备去作甚？”

    这名青年摇了摇头，叹道：“还能干嘛，只能回家务农了。”

    说罢，他便径直离了众人，去收拾自己的包裹行李来。

    “缺了兄弟，这戏是唱不下去了，回家务农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愁温饱。”

    这时，他看到地上染着血的大圣装扮，便长叹了一口气。

    “阿风，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要知道，除了你的大圣，我可谁也不服。”

    青年上前将这大圣戏服装起，准备回去时送还林家。

    站在这一伙人合力才辛苦搭建的戏台上，看着‘牛魔王’古典离去的背影，余下的戏班子众人长叹一声。

    “如今大圣和魔王都已退隐，戏班子也确实失去了存在价值。”

    “既然如此，我们那就分完家当，各回各家吧。”

    于是众人便将戏台拆除，所有道具也全部分掉带走，仅留做了纪念。

    背起行囊后，众人无奈一叹，就此分道扬镳，往奔各自天涯路。

    从此之后，他们所演练的剧本——大圣降魔，也便就此成为了千古绝唱。

    ……

    “怎么今日好戏又没开场？”

    “始终连个人都没有，难道是因为那天那事的缘故？”

    在戏班子解散后。

    原本如常在台前等待着好戏开场的观众，也不再是原地等候，转而去往了其他戏台。

    唯有一位老观众始终守候在空荡荡的台前。

    这位老人家翘首以盼地看着那戏台。

    他等啊等。

    可是。

    却始终没能等到往日熟悉的演出。

    也没等到往日熟悉的演员。

    最后，他也只能放弃等待。

    他独自回返家中。

    打开家中的抽屉。

    在他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张大圣面具。

    而在大圣面具之下，则是一张泛黄信纸。

    老人家颤颤巍巍地将大圣面具戴上，而后又从后厨拿了根擀面杖。

    他舞起手中的擀面杖。

    口中清唱两句。

    “我乃是齐天大圣誒啊啊啊！”

    “尔等妖魔快快束手就擒呐啊啊啊啊！”

    在过完戏瘾后，他缓缓将大圣面具从苍老的脸上摘下。

    而后，他再次拿起了抽屉里的那张信纸。

    看着这信纸，沧桑的眼睛不由湿润起来。

    而在这信纸之上，只写着短短十六个字。

    “戏如人生，繁华唱遍。

    又有几人，守在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