垓下之外，谋圣张良那意气风发的样子犹在眼前。历史文字上留下的张良一个又一个传奇故事。刘雨不能吧眼前僵尸一样腐烂的人和张良对应。上一次相见，刘雨几乎以为他就是张良，他做了张良应该做的事情，用余生为大汉添砖加瓦，将自己的尸骨炼成砖石修补初生的大汉王朝。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有张良所以的记忆吗？张良不怕死，他为什么要怕死。

    留候捧着暖炉“我，不是张良。”

    “张子房留给我宝贵的财富。有知识，有智慧，还有天书。天书让我得以维持灵魂不溃散，不至于沦为像淮阴侯那样的疯子傻子。淮阴侯死后，陛下对我始终不能放心，我便为他炼药，我说张良的记忆里有可以延长寿命的神药。我炼成了，他不信我，我便为他试药...”

    “我一直扮演张良，扮演早就已经死了的人。直到陛下离世，我终于可以离开了。天书教我脱身之法。我无法像张良那样做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但是我可以制作一个尸体，我自己的尸体。”

    刘雨要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在这边生活的太久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刘雨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这里没有人打扰，山上物资充沛，自己的身体强大的不像话，而且越来越跟牛顿对着干，还在打达尔文的脸。大多数时候，单靠呼吸刘雨就能维持身体的活力，若是吃些东西，锻炼一下，对身体的掌控就越发强大，而且力气还越来越大，反应越来越快。脑子也更聪明。

    这里，可比两千年后快乐多了。

    没有敌人，不用担心随时可能被人用子弹打爆脑袋。可以睡一个好觉，不用担心睡着的时候有人悄悄靠近自己。也不用去想那些在违法犯罪的道路上策马奔腾的事情。这里每天就是吃吃喝喝找小崽子。小崽子可比人好多了，虽然调皮了些，但是会自己上厕所，也不用刘雨去给打扫...

    留候的到来，让刘雨颇为不自在，刘雨觉得他是来扰乱自己的生活的。

    “天书里的东西你都学会了，那为什么还假死，继续做你的留候就是了。”

    “留候是留候，张良是张良。世人只知道张良乃大汉留候，不知留候是谁。”

    刘雨不喜欢他“不知道就不知道，能活着就不错了。你找我干什么？”

    留候起身，招呼身后的青状把车拖来。

    “自长安一别，我对先生日夜四年。在张良的记忆中，终于找到了先生。”留候行礼“张良曾问先生自己的命运如何，他实际上是想问大汉的命运如何。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大汉做到了始皇嬴政都不曾做到的伟业。子民五千万安居乐业，君臣上下一心，此业可传千万世矣。”

    刘雨看他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心里想的是张良会说出这样的话吗？他不会，谋圣怎么会说出此业可传千万世这样的戏言。

    他是如此通透淡然，他怎么能看不到汉王朝的命数。他就像是带着使命而来的，为了结束延绵中原的战乱，为了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为了一个民族的延绵千万年。在时代的浪潮中，凭借自己的智慧和魅力，拨弄时局的发展，最终在无数的可能中寻得一线生机。当大局已定之时，飘然而去，毫不留念。

    他和韩信是一样的人，他们的才华和高傲，不允许自己的灵魂沉沦。

    眼前僵尸一样的老人，一个人造的傀儡，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假人都可以凭借天书苟延残喘一百多年。当初的张良难道就做不到吗？可是他没有做。

    他只是留候，不是张良。他拥有的只是张良的记忆，绝不是张良的灵魂。

    这样的人，也配谈论谋圣？

    “先生通天彻地，当初教张良击败项羽，请先生也教我，如何长生。”

    刘雨瞪大眼睛，空气忽然变得粘稠，无形的压力降下。

    击败项羽乃是汉初英雄们的功劳，什么时候是自己教的张良。那是三杰苦心经营的结果，是刘邦一次又一次抗住项羽压力的结果，是天下人对霸王的反抗，是历史的必然。拥有张良记忆的他，怎么能说出这么可笑的话！

    “请先生教我吧！”他跪求。

    “滚。”刘雨愤怒的说“别说我不懂这些，就算是我知道如何长生，也不可能告诉你！朽木蛀虫！”

    留候沉默片刻“先生不肯教我，也便不教吧。不过先生可否告诉我这卑贱的人，是如何拥有新的躯体的。”

    刘雨哑然。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来这里太长时间。强大的力量让刘雨忘乎所以。在数不清多少个的日夜中，刘雨更多的是沉迷对自己身体的探究。这具身体有血有肉，几乎称得上金刚不坏，有鬼神的伟力。沉浸在这样伟大的力量里刘雨甚至短暂的忘记原来自己应该是来自两千年后的现代社会。原来自己本该是一个无家可归漂泊异乡夹缝里求生的可怜人。

    留候的一句话让刘雨猛然惊醒。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是蝴蝶梦到了我，还是我梦到了蝴蝶；这强大的力量来自哪里，而我又将去往何处？

    来不及让刘雨思考，留候带来的青状牵着老牛把车拖上来。

    “先生。自那日长安一别，我苦思冥想。先生来自何处，将要去往何方。后来我想通了，先生定是后世之人，行前世之事，为救天下苍生而来。先生能救张良困惑，能救韩信性命，能解萧何心结，能帮助大汉击败项羽，为何就不肯救我一命呢！”

    “赶紧走，你让我觉得恶心。”刘雨皱紧眉头。

    “先生不比如此。那日先生返回圣界，留下肉身。我一直为先生保存的很好。”留候挥舞衣袖，一阵黑风吹过击碎了牛车。受惊的老牛连忙逃走。

    牛车之内，是一具高约半丈，人型的青铜物。

    金人...当初的十二金人，也是曾经刘雨使用过的身体。刘雨不由得看向自己的手掌，如果金人曾是自己的身体，那现在的身体又从何而来呢？

    “此乃先秦之时，始皇嬴政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十二金人！此物，乃是承载天下大气运之物！先生可以金人为肉身，击败项羽，足以证明先生乃真人也！为何就是不肯助我长生呢！”

    他声嘶力竭的哀嚎。

    哀怨，悲鸣，呕心泣血，一百年的恐惧，一百年的寻觅，一百年的灵魂腐烂之痛无处诉说，那鬼魂一样凄惨的声音不能把他内心千分之一的情感表达出来。无处宣泄的情感，最终让他看不见底的皱纹更深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