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之教授

第一章·沈巍

    夕阳滑过吴山居的屋檐,把西湖那一片的天空都染成了金红色。如果不是我现在心情不佳的话,说不定我还会四十五度角仰望一下天空,久违地回味一下当初在大学当文青的感受。

    虽说干我们这行的一向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但是这么长一段时间既没有出的也没有进的着实有些烦躁,我想着要日子再这么过下去,没过多久我这房子水就该掐了,再过个几个月,电也得拔,倒不是说没钱,就是这个方便面吃得有点倒牙。

    这不,无聊的一天又过去了,屁东西没收着,什么也没卖得出去,唯一算得上是有收获的还是那个大金牙老头送来的拓片。

    可惜了,我虽然对古汉字有所研究,说到底也还是皮毛,那拓片年代又颇为久远,思来想去捉摸不透,还徒增了一麻袋烦恼,晦气。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拓片的确是有那么点东西在的,我心里有底。正好这时候家里三叔发了两条消息,一条是“九点鸡眼黄沙”,另一条是“龙脊背,速来。”

    三叔是个眼光极高的人,既然他都说是好东西了,我要是再不去见识见识那个“龙脊背”到底是个什么来头,顺便把我今天拍到的帛书上的图片让我三叔给指点指点,我都对不起我爷爷给我取的这个名字。

    吴山居这么久都不开张,东西都不用收,灯一拉,门一关,牌一挂就当是打烊了。三叔那儿是大事,要搞到“龙脊背”,我这小古董店还至于这么穷困潦倒吗?

    我关好了店门,开着破金杯车就往三叔那里去了。谁知道这一路上紧赶慢赶的还是迟了一步。就在三叔家门口,眼看着一个年轻人背着“龙脊背”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就是后悔没能一脚油门踩到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吴州这么大,红绿灯他娘的都能挤到一堆去。

    可是再怎么怨天尤人也没办法,我那破古董铺子要破产那也是天命难违,不过上楼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今天的三叔莫名地安静了不少。哪怕是给我指龙脊背的时候也不像以往暴脾气,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知道我那破金杯的油门性能的确不好,只是颇为隐晦地指了指,然后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非得眼睛杵着脸仔细看才看得出来,他的脸色的确不好。

    要不是我眼看着今天的太阳的确是从西边落的,我他娘的都要怀疑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他奶奶的熊样,今天就没一件顺意的正常事。

    我正想着要不要看看鞋底是不是踩狗屎了走背字儿,那台阶就走完了。既然上来了,我也懒得去管到底踩没踩,反正就是诸事不顺,踩没踩都是个丧背的。现在也就指望三叔能不能在那张图上看出什么线索,要是他老人家拿这个东西也没辙,那就真的是没辙。

    正想着,迎面就看见三叔和一个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男人并肩向我这边走过来。

    三叔应该在和他说什么,那个男人就侧着耳朵听,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那个男人时不时地点头附和一下,大多数时间还是三叔在旁边像倒豆子一样说话。

    这倒是终于有了几分正常事的样子。不过还是能看出来,三叔比以往看上去收敛了不少,举手投足之间倒是有衣冠禽兽的几分样子,远看像个人样。

    三叔这里的规矩我是知道的,这个穿西装的男人多半是有什么来头的,而且来头一定不小。

    我寻思着会不会是哪家的HR和三叔搭上线了,眼看着我那个古董店要死不死的,家里开始给我想第二个出路。

    想也知道不可能,就我三叔那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在这种事情上必然不会破费。我摇摇头,想要把这些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要我三叔和别人谈事情,我也不好直接走过去插嘴,说不定人家正在谈什么大生意。正要去给自己搞杯咖啡就听见三叔叫我的名字,又对我勾了勾手示意我过去。

    如果现在还扭扭捏捏地不去就显得矫情了。咖啡可以等会儿再喝,也不着急这么一会儿。

    等我走近了我才觉得西装男看上去有那么几分眼熟,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可是又说不上来,像是心里扎了根刺,拔又拔不出来,撩拨得难受。那人戴了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一身西装一点褶皱都没有,单是看材质也知道价值不菲。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人居然还在衬衫领子那儿弄了个领针。就这身皮穿着是要比我三叔更有斯文败类那味儿。

    倒也不是说这人看上去不是好人,主要是就我三叔那屋,一年到头进进出出这么多人,我还真没见着几个是传统意义上的正经人。

    要不是像三叔那样淘沙子的,要不就是盘口的伙计,没几个人的手和脚是干净的,没沾着点土都沾了点血,要么就是不怕死的。每次跟着三叔去盘陈,除了几个熟面孔之外,几乎年年都有新面孔,数量还不少。

    所以,就算是在这里看到个裹了身洋皮的,潜意识里也觉得不会有多干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再不懂人情世故的都能懂。

    我瞧着三叔文质彬彬那样,大概有了点猜测,要么就是来买东西的,要么就是来合作的,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是初次见面,该有的还是不能少,特别是三叔特别介绍的,要是怠慢了不仅打的是别人的脸,也是打三叔的脸。我伸出右手问道,“先生贵姓?”

    那西装男眯着眼睛笑着握住了我的右手,“免贵,姓沈,沈巍。”

    这人的手可真冰。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下一秒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见过的人怎么说也有小几千,前前后后不可避免地握手和接触。我不是没有遇到过一年四季手脚都冰凉的人,像三叔的那一帮伙计,常年倒斗的,阴气重,手凉都还是可以接受的范围,就连我的手在冬天也冰得出奇。

    可是没有人的手是这样的温度,可以说尸体的手也没有这双手凉得可怕。沈巍的手冰凉得沁人,像是阴冷到骨子里的凉气才能冻成这样的温度,如果说按照老一辈的观念,除非这双手三九四九还在黄泉里洗手,恐怕才有现在的道行。我知道多半是我想多了,但还是止不住地打了个寒战。

    就在那交握的一瞬间,我甚至有一种我不是在和一个活人握手的错觉,不仅如此,仿佛连同我的骨髓也随着这只手的温度结了冰。和我握手的是不是活人还说不到一定,如果再这么下去,我倒要真的要变得不是活人了。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这人的确有问题,我这会儿总觉得这屋子里阴风阵阵,就连沈巍的笑都带有几分阴恻恻的味道,好像是来自黄泉的厉鬼,顺带着也要把我给拉下去似的。

    好在这手没握多久,沈巍就将我的手松开了,我还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后知后觉像又活过来了一样。他带着歉意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手的温度异于常人而感到不好意思,不过我总算是有一种重新活过来了的感觉。只是这个沈巍,我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我悄悄递了个眼神给三叔,就看见他还是在那里一脸假笑,也不知道看没看见,或许看见了,然后在我面前装眼瞎,反正他这样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等三叔神色如常地又将我们介绍了一番,彼此认识了,沈巍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萧邦陀飞轮的表盘,这才匆匆和我们告别,提着他的公文包从容不迫地走了。

    我这才踏踏实实地松了口气,把我心里刚刚的疑虑告诉了三叔,本以为这人又要开始天南地北地吹牛,谁知道他只是笑了一声,像是听聊斋那样促狭地看了我一眼,“你一天天的屁名堂没学到,瞎想的功夫倒是日益精进。你看刚刚那个,人模狗样的,是从龙城过来的。”

    “龙城?”

    龙城可是在北边,离吴州十万八千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往三叔这儿跑?不过仔细想来也不奇怪,三叔这儿什么人没有?和这些阴间玩意儿打交道的,哪怕是国外千里迢迢飞过来的也不是没有。

    三叔大概知道我又开始瞎想了,给了我个眼神又继续说道,“人家龙城生物工程的教授可不见得和我们一样,没钱了就下地淘沙子,人家就算是下地也是做研究的。”

    “怎么?研究黑毛白毛的起尸规律啊?”我笑了,搞了两杯咖啡,一杯自己喝,一杯给了三叔。谁知道这为老不尊的不喝咖啡,反而开了一瓶沙发边饮料箱里的可口可乐。

    “他这次来主要是想到我这里来咨询尸鳖有关的资料。”大概是喝可乐有点急,气冲着了,三叔打了个饱嗝才又接着说,“我听他说是他们学校那边死了人,一个女生肚子被人刨了。本来都要把人送去做尸检的,结果谁知道在运尸体的路上那个造孽孩子的嘴巴里钻出来一只尸鳖。按理说像我们这里的大学里面虽然大部分都是建在坟场上的,但是阴气再重也不至于把尸鳖招引过来,他可能稍微懂一点这方面的东西。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得来的门路,打听到我这里,问了些尸鳖和风水相关的,倒也没有什么别的。”

    我津津有味地听三叔讲完,可是身体里那股恶寒迟迟不退。我下意识地去看我三叔放在台子上的犀角香,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的火光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