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曾经也是凡人，他看到过真正的仙人，那些仙人飞来飞去化作虹光，安排凡人，整理水土。

    这些仙人对于凡人只有一种态度，没有用处就无视。

    但师傅，还是有一点用，师傅，至今还记得那个日子，自己被莫名的力量摄取，来到云层之中，被不知几位仙人包围在内，他们口中一直说着什么，语调诡异，再加上巨大的恐惧，师傅什么也没听清，只知道，跪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终于终结了争吵，这是个低沉的中年男人声音，仿佛受过极重的重，他的声音确实清楚，师傅听了明白。

    “就这样安排吧，给这个人几本书，教他一些东西，让他等着！”

    等着，等什么呢？

    师父凭借着自己的天赋才智，再加上这些仙人留下的丰厚灵物，将自己推上了筑基，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师傅都是整座荒原唯一的修行者。

    那些仙人都离开了，他们离开的时候用出了奇怪的术法，整座荒原都被封锁了。天空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师傅认出那是阵法，更加宏大，更加庞大。

    上面书写着一些文字，只有修行者动用法力可以看到。

    “光明洲已死，只有荒原。成就金丹，可往界外。”

    在鹿心明还不叫鹿心明时，师傅已经找到他，见识到了先天生的天才，师傅，现在许多掌握的法术，还有那把飞剑，全都是，那个时候的鹿心明所赐的。那个时候师傅是他身边的仆人，从一个平凡的有些法力的凡人，被调教为儒雅的仙人。

    本来会继续这么下去，师傅其实也是相当认命的，但师傅还是好巧不巧的找到了一个，以前魔门留下的隐秘洞窟。

    里面只有几本书，记录着一些魔门的法术，师傅知道这些法术都是害人的，一旦修行，只会走上邪路，害人害己，早晚死于非命。真正触动师傅的是，墙壁上那些血红的潦草的纵横文字。

    这些文字阐述着魔门的信念，魔门的宗旨，魔门的教条。

    一切归我，我自私。

    杀生随意，我放狂。

    贪婪纵欲，我施祸。

    ……

    师傅接受了这些，他继承了魔门信条并且认真履行，而鹿心明却一直都是用的是宗门正道教育，所以实际上来说，师傅才更像一个魔种，但这种藏在人类心灵沟沟壑壑中的隐藏思绪，又有谁能够发现呢？

    只要师傅足够强大，那师傅就是这片荒原中，唯一的正道！

    即使师傅摧毁了鹿心明的记忆，泯灭了曾经的绿洲，杀死了无数凡人，刨取妇人体内婴儿，利用凡人尸体练就生石，强用他人的身体灵魂作为外丹……

    但师傅一直用着的，一直都是清水在天自然观的法术，没有修炼任何魔门的魔术，而鹿心明，已经将魔门魔术炼到了，根基里，所以师傅还有最后一条退路，利用金丹修为，打开封锁荒原的屏障，那些屏障外的强大正道修行者，会为师父消灭鹿心明。

    不过师傅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要利用这条退路。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过程也十分周密，自己所有的反应都被算到，所以结果就这么发生。

    自己对于魔门法术的不熟悉，导致了自己忽视了空气中那些浅薄的雾气，本来以为只是人骨箭的残余，但实际上确是致命的法术，这些雾气浅薄无形，随着法术气流扰动，将师傅所笼罩，在血吸引之时，就已经贴近包围了师傅，在师傅被空声震干扰心神后又随着师傅回收溢出的血气，进入了师傅的体内，牢牢地趴伏在血肉中，吮吸着师父的法力不断增殖，现在已经有了一定规模，严重影响了师傅法术的施展。

    但只要有一定时间，师傅，还是可以摆脱这股雾气，但人肉傀儡开始不停的攻击，残余的人骨箭也从各种角落突袭，师傅还要小心，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空生震，无时无刻不在吸引血气的血吸引，实在没有足够的时间与法力，将这股雾气驱除，勉强使用法力压制，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

    再然后呢？

    夹藏在无数法力波动中，那个渺小的空隙，有一根木刺。

    师傅很弱吗？并不是，师傅现在就是绿洲最强大的人，但师傅也有他缺少的，他太固执，太谨慎，太自信，这就使得他没办法创造出无限的奇迹。

    比如如何突破一个强大修行者无解的防线？

    这个强大修行者有着笼罩全场的感知，强大的抵御手段，还能够随时在重伤中恢复，法力还周流不息不会停止，随时能够飞行，随时能够隐匿，还能够酝酿法术摧毁整座绿洲，能够冻结空气，能够收摄宝物……

    师傅肯定是做不到的，但鹿心明能够做到。

    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也是唯一一种东西，是不具有任何法力波动并且还能抑制法力波动的，许多地方都用它制造刑具来挟制修行者，也有的地方用来制作法器核心，也有的地方单纯用它修行……在这片荒原，还有一种用法，用来压制心魔或者………

    强化心魔！

    但知道它能派上用场还不行，还要让它派上用场。

    鹿心明用尽了自己能够掌握的手段，将师傅削弱到了一个极限，并用无数的外界手段，引导师傅偏离注意，师傅是个墨守成规的人，鹿心明了解师傅，不仅是从现在向过去了解，还有从过去向现在了解。

    逃离是一种手段，但师傅还不会选择，师傅会选择示弱，来引诱敌人出现，然后用早就酝酿好的，在战斗中第一次使用的，速度极快，突如其来的强大法术，直接结束战斗。

    师傅会用日照时刻监视着周围，关注修行者关注法术，关注那些突然的法力波动，所以师傅不够灵活，不够聪明，他总会忘记使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目光，真正的去观察战局。

    夹藏在无数法力波动中，那个渺小的空隙，有一根木刺。

    这根木刺是用天刑铁木做的，它顺应着着周围的法力波动，仿若不起眼的灰尘，但这个暮色确实是在实实在在的靠近，慢慢的靠近那个强大的修行者，慢慢的穿透风墙，慢慢的穿过寒冰区域，慢慢地掠过了收摄之力，这根小小的木刺，已经用了很长的时间，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然后仿若不经意的慢慢刺下，而目标一无所觉。

    鹿心明呆呆地坐在阵法之中，鹿心明对于外界没有任何感知手段，上一个依靠冰片震动的观察外界的手段，被师傅轻易去除。

    鹿心明呆在这厚厚的土石之下，收集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只能够感觉到师傅布下的寒气渗透而来。鹿心明知道如果自己的布置计划成功，那么情况肯定会有很大改变，自己只需要抓住时机，收拾残局就可以。

    计划能成功的很重要一点，就是，魔门的法术，都不太需要人操纵，输入法力之后，基本上自行索敌，自行战斗。但代价就是消耗的法力量巨大，鹿心明现在已经基本上没有法力了，体内内通行法力的经脉也已经干枯脆弱，就算是立刻用法力修补，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动用法力。

    不过鹿心明，接下来的计划并不需要法力，阵法已经安排妥当，只需要等待那个变化，鹿心明就能以某种姿态冲出外界，结束一切。

    但变化到来之前，鹿心明就呆呆的坐在这里，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想象着外界的战斗，内魔呼应着心中的恐惧而波涛，师傅完全有可能将鹿心明的安排，完全摧毁，然后在准备周全的情况下，封禁大阵进入这里，鹿心明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鹿心明的定力一直不错，现在即使无比焦躁，也仍然保持着呆呆的样子，不过从外表看，眼珠血红的血丝，漆黑的嘴唇，鼻腔流出的鲜血，腹部一个可以清楚看到内脏的血洞，都表示着鹿心明的状态并不好。

    鹿心明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现在还要做的就是，压制内魔，不让自己举止失措，然后等待，等待那个可能的变化，鹿心明绝不会去祈祷变化的发生。

    如果不去急迫的想要一个结果，那也许结果就会很快出现。

    外面仿佛传来一声咆哮，巨大的震动让这座绿洲的山体摇动。

    几乎没有犹豫，鹿心明右手狠狠砸在阵法中枢，刹那之后，鹿心明脚下的阵法疯狂运转，无数绿石被从巨兽中提取出，然后液化气化，通过鹿心明腹部上的血口，涌入鹿心明身体，这些绿石带来的磅礴能量，从内向外灼烧着鹿心明的身体，绿色的光芒火花向外绽放，让鹿心明仿佛只剩下一张人皮。

    鹿心明发出痛苦的咆哮，跃起，出拳，头顶的山体被力量洞开，鹿心明重见天日。

    远处燃烧着沸腾的赤红烈焰，烈焰中心一个人影正在不断挣扎。周围的一切几乎都被这团烈焰摧毁殆尽，黑色的灰烬被吹到天上，然后落下。

    鹿心明带着燃烧的绿火，冲入这团烈焰的中心，两种性质完全不同的能量，开始碰撞，互相泯灭，这倒让鹿心明感到一阵清凉。

    师傅正痛苦的挣扎，他的双手，伸向脑后，死死地按着另一个抬起的脑袋，那是崔法的脑袋，也是师傅的外丹，被天刑铁木，斩断了一部分与师傅的联系，然后外丹开始反抗！

    师傅也看到了鹿心明，现在也顾不上表露任何情绪了，甚至没有多余的想法，周围的烈焰猛然炸开，师傅，借着这个冲力，带着身体，向远方疾驰而去，身上残余的火焰炙烧着外溢的鲜血。

    鹿心明带着燃烧的绿火，心中守着一线清明，行为却极度癫狂魔化，仿若一头四肢的凶兽，在地上急速奔跑，牢牢的追踪着师傅。此刻鹿心明心中的内魔似乎也被鹿心明此刻的疯狂所压制，几乎毫无声息。

    大战之后，一片狼藉的绿洲，绿色的火焰从鹿心明打开的大洞中喷发，直直喷到高空，然后洒落而下，灼烧着周围的地面，如此巨量的摄取，似乎让脚下的巨兽，感到一些不满，从极远之处，传来了低低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