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谍战日记

074、你也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处的处长徐增恩。

    一处,既党务调查处,前身是中央组织部调查科。

    部长是常委座兼任,副部长是他的子侄辈二陈兄弟的老大,老二任秘书长兼任调查科主任,副主任是他们的表弟徐增恩。

    徐增恩觉得副主任不好听,又在调查科下搞出一个特工总部,自己任主任。

    几年后,他的手下,红党叛徒李世君有模学样直接抄袭了他的组织,挖了他的人,同样搞了一个特工总部,和他打起了擂台。

    当然此是后话。

    张义没有见过徐增恩,但听人描述过他的相貌。

    和戴春风铁青阴沉的马脸杀气森然不同,徐增恩可以称得上温文尔雅了。

    他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胖瘦适中,前额宽阔,白面无须,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斯文儒雅,活脱脱一个大学教授。

    听闻此人是货真价实的美国卡耐基工程学院硕士毕业生,也不知道如何走上特工道路的。

    当然了,人不可貌相。

    在这样谦和的外表下,藏着的却是一颗蛇蝎心肠,谈笑间就会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徐增恩一身裁剪合体的西装,此刻面带笑意上前和两名阔太太低声细语说了句什么,其中一人搀扶上他的臂弯,一起走向电影院。

    张义:???

    他有点懵逼,接头人是徐增恩?

    他虽然历史不好,但没有听说过徐增嗯是汉奸啊。

    那就是他身边的人了。

    之前有“龙潭三杰”贴身卧底,现在再多个日本间谍也不出奇。

    但抓不抓?

    戴老板对徐增恩可以不屑一顾,但张义胆敢撩拨一二,非被乱枪打死不可。

    怎么办?

    求助。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张义立刻将电话给行动科副科长王新亨。

    .......

    特务处行动科办公室中。

    王新亨刚和情报科、电讯科的几个头目开完会。

    因为电讯科发现了新出来的电台,处座格外重视,下令电讯科负责人魏大明组织精干力量,立刻破译密电,情报科和行动科积极配合。

    他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电话,说刘魁负责搜查的大通旅社发生了爆炸,死伤无数,立刻让杨文轩前去处理。

    焦头烂额之际,此刻又接到了张义的电话。

    “徐增恩的手下有日本间谍?他亲自到了接头现场?”王新亨先是不可置信,接着惊喜交加。

    然而惊喜过后,却又踌躇起来,按照裙带关系来说,人家徐增恩也算皇亲国戚的,虽然嘴上不屑一顾,但也不是他可以招惹的。

    “这样,你先监视起来,不要和对方直接起冲突,保证情报安全的同时一定要辨别判定出接头人的身份,不能让他脱离视线。”

    “是。”

    挂断电话,张义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新亨的犹豫和踌躇他能理解,但这种“既要、又要、还要”的任务,着实有点为难他了。

    但他总不能对一个日本间谍视而不见吧,想了片刻,张义有了主意。

    看几人被点头哈腰的影院经理邀请进了贵宾室,他连忙闪身进了影院。

    .......

    距离电影开场前几分钟,徐增恩一行人在影院经理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为首那个一面阴鹜的男子先是带着两人将座位检查了一遍,对徐增恩点了点头,等徐增恩和太太坐下,他才在旁边坐了下来。

    那张椅子正是吴春和做过标记的座椅。

    张义躲在大厅的阴影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然后对猴子使个眼色,悄然出了影院。

    阴鹜男子三十上下,浓眉大眼,脸型短而宽,一脸横肉,不苟言笑。

    他叫徐英超,徐增恩的远方亲戚,职务是党务调查处情报科副科长。

    可他的身份不仅仅是一处的副科长,还是一名日本间谍。

    一年前他陪同表哥去上海过周末,说白了就是花天酒地。

    美女在表哥心里,就是一种安慰剂。

    而调情,也似乎和他的工作很合拍。

    一个有婚外情的人,正如同间谍那样,表面上的忠诚与暗地里的爱情是可以分开的。

    表哥去法租界找小情人,他无所事事就去了英租界的一处书寓,正在房间里和美女耳鬓厮磨,突然闯进来几个壮汉直接将他绑架到了虹口日本宪兵司令部。

    面对威胁恐吓,为了免受酷刑,他屈辱的签署了自白书,成了一名日本间谍。

    回到金陵后,徐英超忧心忡忡了一段时间,见日本人并没有找上门,也就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了。

    然后随后的威胁恐吓信接踵而来,他只好答应日本人的要求,借着每次去上海的机会将对方需要的情报传递出去。

    然而那是上海,租界林立,人口众多,没有谁会特意注视自己,所以情报传递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可日本人现在是什么意思?出尔反尔,让自己直接在金陵开展情报业务?

    还在报纸上紧急联络自己。

    难道他们不知道三处邮检处专门负责对报纸、邮件包裹的检查监视?

    徐英超看着扶手上的十字标记表情凝重,他有些幽怨地瞥了一眼旁边兴致勃勃看电影的表哥徐增恩,心说要是没陪你去上海多好啊,为什么被绑架的不是你。

    但如今已经上了贼船,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力,一旦他不听从命令,日本人只需要在报纸上刊登出他的自白书和日本军官的合照,他就死无葬身之地。

    他相信到时候表哥为了避嫌,一定会第一个冲出来将他解决。

    无声地叹了口气,徐英超小心地摸向了座椅底下。

    ......

    借口肚子疼,徐英超来到厕所,打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寥寥几句话,时间、地址、接头暗号。

    他不由蹙起眉头,本以为信件里面是新的指令,现在却让他再次接头……

    “急功近利。”徐英超暗骂一声,什么事不能等到周末到了上海再说。

    看着信纸上约定的时间,徐英超看了眼表,唤过一名特务,嘱咐了几句,立刻出了电影院。

    只要他行动快点,在表哥看完电影之前完全可以回来。

    出了电影院,徐英超不由有些慌张,这里可是金陵,认识他的人不少。

    看着迎面而来的陌生行人,他有点恍惚,觉得每个人似乎都对他熟视无睹,但仿佛每个人又在有意无意地盯着他。

    他小心惶恐地躲避着,作为一个半路出家却身经百战的高级情报官员,徐英超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和惶恐。

    此刻他有一种错觉,这条街道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盯着他的暗探。

    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穿行在人群中,徐英超强迫让自己平静下来,抢在一名客人上车前跳上了一辆黄包车。

    “康司令咖啡厅。”

    上了车,徐英超微微有些后悔,黄包车是他随机挑选的,可直接报出地址却是一大失策。

    他连忙检讨过失,稳定心神,小心戒备地观察周围身后,中途换了三次车,可谓用尽了他学到的所有反跟踪技术,直到精疲力尽才到达了目的地。

    康司令咖啡厅。

    站在门外,长吁了几口气,徐英超买了一份《申报》,边抽烟边观察,见没有跟踪者,掐着时间进了咖啡厅。

    他拿着《申报》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终于发现了目标。

    对方背对他坐着,穿一身长衫,戴礼帽,桌角上同样放着《申报》。

    徐英超缓缓上前,突然感觉此人有些熟悉。

    可此刻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一时半会竟想不起是谁。

    等他拍着手中的报纸看到对方面孔的时候,不由大吃一惊,愕然道:

    “王新亨?”

    此刻徐英超心底掀起惊天骇浪,王新亨也是日本间谍?

    国府两大情报机构的两个副科长都被日本人策反了?

    日本人到底埋伏了多少间谍,党国怕是早被渗透成筛子了……

    徐英超觉得有些悲哀,但心下又有些警惕,这不会是个陷阱吧?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到了手枪上。

    却见王新亨一脸严肃,敲了敲桌上的报纸,拿出一支香烟,缓缓说道:“兄台,能借个火吗?”

    是接头暗号。

    徐英超浑身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不好意思,我戒烟了。”

    然后反问道:“老兄,现在是几点?”

    只见王新亨回复道:“六点差一刻。”

    呼呼呼,徐英超吐了几口浊气,一屁股在对面坐了下来,他脸色难堪,皱了皱眉,还是问道:“王......老王,你也是?”

    “哎,一言难尽,相对于活着,什么自由尊严还重要吗?”王新亨怅然若失道。

    这话说到了徐英超心坎里了。

    叛徒总是可耻的,尤其是那些曾信仰过什么的叛徒。

    他们背叛了曾经的组织,曾经的朋友、同事,曾经的信仰。

    他们不再有所谓的灵魂,只剩下一副徒有快感的肉身。

    可有句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能活着,什么尊严自由不过是扯淡。

    再说了,党务调查处最不缺的就是叛徒,有的部门有时候甚至清一色全是红党叛徒。

    这是自己表哥最引以为傲的事。

    所以在他看来,叛徒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二次叛变。

    见王新亨坦然承认,他终于松了口气,送开手枪,微微一笑。

    不过看着王新亨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心里莫名多了几分轻蔑和鄙视。

    徐英超喝着咖啡,点上一根香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低声问道:

    “加藤寿一搞什么鬼?又要我搞什么情报?”

    却见王新亨皱了皱眉,说道:

    “一言难尽,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去车上说吧。”

    说着摸出一张钞票压在咖啡杯下面,转身向外面走去。

    徐英超连忙跟了上去。

    可刚出咖啡店,大门两侧突然蹿出几个彪悍男子,一股戾气扑面而来,直接将他扑倒在地上。

    一瞬间,徐英超大脑空白一片,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上当了。”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年轻人蹲在自己面前,脸上挂着莫测的笑意。

    “把他嘴巴堵上,带走。”

    张义冷笑一声,徐英超兀自挣扎着,只是眼里逐渐增多的血丝暴露了他的虚弱与疲惫,徒劳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