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兰目无神色的望着天空，手里拎着那个破布包，对于他来说，生活越来越艰难了，像是一场炼狱般。

    他想不通，那个记忆中强大的萨尔贡帝国哪去了？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航弹落在城区里，将那些被炸飞了无数次的废墟再填上新的创痕，弹坑里面的余烬还在燃烧着，一簇簇黑烟直插云霄，在上百架维多利亚战机飞过后，上百架莱塔尼亚轰炸机又光顾了这里。

    那些天上的十字架泼洒的是死亡，真的像是神主给他们的审判一般，一个被炸断脖子的男人倒在地上，背上是烂掉的双肩包，看来也是给家人找食物和水源的勇敢家伙，可惜了。

    在修洛斯导弹的冲击下，一栋十几层高的巨楼轰然倒塌，在惊叫中无情掩埋了下方几十个逃难者。

    石灰和尘土跟着硝烟一同飘了起来，上升到几十米高的地方，人群消失的无影无踪，特罗理科大街上堆满了破烂砖瓦和损坏的机器，那座大楼的原地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钢筋直插天空，铸造起一座奇特的坟墓。

    约兰怜悯的看了尸体几眼，又看看远处街区，这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地下都颤动起来，要不是他跑得快，恐怕现在也要跟那些人一起躺在这里了。

    这次莱皇威廉明娜采用了希之翼提供的混合实相炸弹，火焰能在地面黏着燃烧超过72小时，产生大量有毒物质杀害附近的生物，同时维多利亚用爆破弹先将坚固的天花板和墙面开了洞，有助于火焰燃烧全城。

    在高爆弹加燃烧弹的组合下，一部分毒气弹和生化武器被扔入了5号城区，于是那里出现了大量的瘟疫。

    街道上一片狼藉，火焰冲天几乎覆盖了每个房屋。

    约兰只是探头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了，连忙跑回了地下掩体，抱着那个双肩背包，咬着牙落泪。

    这次的收获，就是臭水坑里的一点水和旁边废墟里的一个劣质罐头。

    这点吃的都不够他们活过三天，约兰懊恼的靠在墙上，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脑子里得不到任何答案，无力的闭了闭眼。

    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明天了。

    地下掩体中的环境也开始恶劣起来，这个一千多人的核掩体中，食物和水源都即将耗尽，大家都是在到处寻找食物，一些觉得走投无路的流浪汉甚至想闯入掩体抢劫，幸运的是他们还有能力抵抗。

    不过，约兰很清楚，这种情况不会长期持续的，等到食物彻底耗尽，到时候这个地方会爆发怎样的残酷厮杀……

    仅仅是这么一想，他就开始恐惧了，寒意爬上了脊背。

    “带回来什么了？”床边的妻子哑着嗓子问道，看到约兰后两只眼睛满是疲惫。

    约兰把包递给她：“就这么点东西，一个罐头，一罐水。”

    “我明天再出去试试，外面全都是火，几条街区都是死人。”

    妻子哭了，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着约兰静静地走到角落里抽烟，嘴里开始埋怨起来：“每天都是这样，你已经带不回来东西了，这到底该怎么办。”

    “你就不能再努力一点，你看看我，看看这两个孩子，我们都快要走投无路了，为什么还不能去远点的地方找食物？你如果不这样，到时候都被其他人抢走了！”

    “快别抽烟了，你把那些烟拿去换吃的不好吗？先前我都告诉你开始屯食物，你就是不信！”

    妻子急得两眼含泪：“结果现在好了，城市已经快要断粮了，我们怎么办？你倒是说啊！”

    约兰被指责的愈发烦闷，这是他的错吗，他没有努力想让家里过得更好？

    他参军，他打工，他每天晚上都额外跑到距离家里几公里的地方打听战争的情况，他没有一丝懈怠，赚的所有钱都不敢乱花，生怕惹妻子生气，现在这个模样难道是他的错？

    在某几句话之后，约兰再也无法忍受了，回头朝着女人大发雷霆：“你闭嘴！你个贱人！是我不想往远的地方走吗？”

    妻子瞪大眼睛：“你骂我？”

    约兰见她还敢顶嘴，劈头盖脸怒吼道：“我骂的就是你！你看看协约国那群该死的畜生，白天晚上轰炸，白天是航弹，晚上是导弹，这个地方没有一刻是安静的，地面到处都是废墟和骸骨，外面的大火也没有人管！”

    “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要冲过大火去给你们找吃的，还是顶着航弹去翻垃圾桶？我要是死在外面，你们娘几个难道要饿死吗？”

    “你给我闭嘴！你如果有勇气迈出这里，迈出这个地下铁棺材，那就不需要我了！”

    约兰越吼越激动，到了最后猛的把嘴里的烟头摔在地上：“他妈的畜生！我们的空军呢，我们的救助粮呢！帝国那帮狗屎的当官的不管我们了，就把我们丢在这里等死！”

    妻子被吼的委屈的低头小声哭了起来，捂住脸不敢去看约兰。

    她发现丈夫最近变得憔悴异常，皮肤暗沉下来，也不像是30岁意气风发的模样，指甲里全是泥土，身上一股臭汗味，就像是大山里的野人。

    那个温柔的丈夫去哪里了呢，这个婚姻给她带来的幸福只有开始的时候，然后就是无限的疲惫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她也说不清了，反正自从麦地耶第一次被轰炸之后，一切就都变得糟糕起来。

    这个时候，小男孩在床上有气无力，扯着妻子的袖子，声音微弱：“妈妈……我好渴啊，什么时候能有水喝。”

    “这里还有一些昨天剩下的，给你喝吧。”妻子忧心的把一瓶拿了过来，破烂的钢瓶里面倒出来的水十分浑浊，有些蓝绿色的絮状物飘在里面。

    在城市的净水管道被白翼轰炸机炸碎后，洁净水供应就停止了，约兰尽可能用纱布和敞口瓶过滤了一些洁净的水，但是里面的实相物质还是过滤不干净。

    没过几天，原本的洁净水就会长出絮状物，然后把整个水都染成蓝绿色的，像是溶解了氯气，不过约兰尝了一口，发现没事。

    “妈妈你不喝吗？”小男孩皱起眉头，喝了一口便难过起来。

    “妈妈不渴，你先喝，你喝完了妈妈再喝。”妻子笑了笑，哄着孩子，脸上满是疲惫的褶痕。

    可加女孩在一旁蹲着，也渴的有气无力，小心翼翼的看向男孩在那里喝水，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妈……”

    “你不行！你再忍忍！”妻子陡然间恶狠狠的骂道，一改温柔，打断了她的话。

    女孩身体一颤，缩在那里，委屈的低头不说话了，抽了抽鼻子。

    约兰抿起嘴，眼神苦涩，知道妻子还对这个收养的可加女孩心怀芥蒂。

    “爸爸，我们会死吗？”男孩怯生生的问了一句。

    “不会死，你们都不会死。”约兰深吸几口气，有些悲伤的走出房门，一只手撑在墙上。

    到了晚上，妻子哄了两个孩子睡觉，然后走出来对约兰商量，“把那个可加女孩丢出去吧。”

    “不行！”约兰骤然生气，“那个孩子已经很可怜了，本来就父母双亡，在战争里没有人可以依靠，你能不能有点怜悯心？”

    “我们要是把她丢出去，她只能死。”

    妻子又哭了起来，低声赌气：“那你就让我们娘俩饿死吗？”

    “到底哪个才是你儿子，你到底是要那个小女孩，还是要你亲儿子啊！那个可加人到底给你什么好处了？还是这个其实是你的女儿，你瞒着我找上别人了？”

    约兰怒极：“你瞎说什么，我单纯是看她可怜才带她回来了，我找上谁了？”

    “而且这孩子这段时间安分乖巧，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妻子跺着脚：“我们帮她那么久，也收留她那么久，可是现在我们自己都快不行了，你还要怜悯到什么时候？”

    “那你把我杀了吧，你把我杀了，把食物都留给两个孩子！”妻子咬着牙，把床上的枪塞给约兰，顶住自己的胸膛。

    “你开枪啊，你开枪打死我！这样两个孩子都能活！”妻子撕心裂肺的喊道。

    约兰泪如泉涌，心如刀绞，他不想放弃那个孩子，也不想连累家人，咬着牙甩开了身后的女人。

    是他对不起家人，是他太没用了。

    可加女孩没有睡着，在床上背对着两个人，泪水悄悄沾湿了枕头。

    ……

    6月9日，麦地耶支撑不住了，协约国空军的袭击一次比一次猛烈，城市濒临断水断粮，仅剩的电力也全部中断。

    往日繁华的移动城市如今已经成了充满冰凉死寂的铁棺材，希之翼公司在荒原部署了生化武器，接下来是黑色的河水，遍布大地的镧尸和生化怪物，还有无尽的毒剂弹。而承受他们的，不是任何一个官僚。

    对于平民来说，投战争票是何等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