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诺斯，埃米利亚诺邦。

    一个女人翻身从略显昏暗的房间下来，略微喘了几口气，可以隐约看见她丰满的酮体和高耸的胸脯，只不过皮肤上被掐的红一块紫一块，眼睛里充满了无神的泪光，看起来有点可怜。

    床上如同死猪般的埃西法总督打着如雷的鼾声，丝毫没有被附近的动静影响。

    女人先是眯着眼睛望向窗外，已经早上了，之后又瞥了总督一眼，眼里露出嫌恶，伸手披上衣服，顺手拿出自己的微缩相机，把桌子上的文件都从头到尾拍了一遍。

    这是最新一批即将送往维多利亚前线的补给时刻表，将从A28航道出发，上面的消息写的十分详细。

    这将为维多利亚空军指引打击目标，是无比重要的情报。

    流浊最后检查了一遍，目无神色的走出了房门，快步走向街头，床上的埃西法只是不满的翻了个身，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他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对希之翼恨之入骨的丰蹄女人是一个间谍。

    几年来，萨尔贡遭遇的重大损失都是这里活动的地下部门秘密提供的。

    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获取消息，很快，这份文件的照片就摆在了希之翼间谍部门的桌子上，流浊显得轻松惬意，示意部长验收。

    卡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重新坐在办公桌面前，看向眼前这名她手下最好的间谍之一，嘀咕说：“很不错，上面的情报核实以后，我们会对运输队进行打击。”

    “就这样了，老大。”流浊感慨一声，她打算起身离开。

    “等一等。”卡珊眯起眼睛，叫住了她。

    流浊疑惑的回过头，看着卡珊似笑非笑的眼神，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空气中陡然之间多了几分凝重的气氛，因为一把手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桌子上，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让流浊知道，卡珊一向不是喜欢在屋子里放武器的人。

    “流浊，我知道，你是领袖派来的人。”

    “你来米诺斯辖区的目标是为希之翼搜集情报，伪装成愤恨公司的受迫害者，获取总督信任后，在米诺斯合作政府担任文员，同时保持与总部联络。”

    “不过你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米诺斯自由女神成员，你是抵抗组织成员之一，原名艾尔玛。”

    “你在叙拉古突袭事件中参与了突袭瞭望塔号的行动，随后跟帕拉斯一起重伤被捕，我说的都没错吧？”

    卡珊一边说着，一边往手枪弹夹里装子弹，在她微笑的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子弹就已经装满了，她拿着这支奥里特手枪，用手指转了一圈，扔回桌子上。

    “我接到了来自中央本部的命令，你猜猜是什么？”

    流浊说：“打算处决我？”

    “聪明。”卡珊点点头，她的语气显得有点恶毒了，“但是我还是很好奇，这份命令上有来自部长和领袖的签名。”

    “能让公司权能部门的首领都对你这么憎恨，你到底做了什么？”

    空气有点沉重，流浊感觉自己的背部的汗水和衣衫都贴在了一起，黏糊糊的十分难受，她索性向前几步，重新拉开凳子坐在了部长面前。

    她一眼不眨的盯着卡珊的脸，“他们杀了我所有的同伴，让我变得不像我。”

    “夺走了我的身份，夺走了我的祖国，夺走了我的希望，这些理由足够吗？”

    卡珊点点头：“所以在那天之后，你打算向领袖复仇？”

    “我没有这个想法。”流浊毫不犹豫的否认道。

    “很会装，你学会了间谍的一个基本要领，说起谎来不会引起任何生理变化。”卡珊审视着面前的女人，平静说。

    “不过你掩盖不了你的想法，因为你的所有心思都被我看在眼里，两年前我就在监视你了。你在米诺斯收拢旧部，联络下线，准备武器的报告都在我这里，只不过我一直觉得有趣，思考你到底想干什么。”

    流浊无辜的摊了摊手：“我只是想让合作政府重拾勇气，抵抗萨尔贡人而已。”

    “你聚拢了38462人，这些人都受你的指挥，这个数字有没有错？”卡珊无视了流浊的辩解。

    “哼，如果你把小孩和老师都算进去了，我不反对这个数字。”

    “你不要思考其他事情，给我玩文字游戏，按照希之翼间谍网的报告，你私下联络的下线力量，一共有38462人接受你的指挥，这个数字是否正确？”卡珊突然提高音量道。

    “没有错误。”流浊露出极为惊讶的神色，耸了耸肩，看似轻松的揶揄道，“我想这支力量可以给希之翼提供帮助，对吧？”

    卡珊阴沉着脸，继续阅读报告：“你聚集的人里面，有旧米诺斯军官，有旧城防军指挥官，雅塞努斯旧官员，前米诺斯文职助手，以及大量农民。”

    “按照你活动的迹象来看，你收集情报的同时，在萨尔贡政府内还联络了一些米诺斯合作者，其中，合作政府首脑克勒翁是你的联络对象，是么？”

    “谁告诉你的？”流浊说。

    “回答是，或者不是！”卡珊严肃的吼道。

    “是。”流浊坦白道，她知道掩饰是没有作用的，世界之翼很轻松就能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联系，有很多痕迹没办法清除。

    啪，卡珊把剩下的文件放在桌子上倒扣，整理齐全，然后直接扔进了火膛的炉火之中，让流浊惊讶了一会儿，她原以为那些都是有用的材料才对。

    “世界之翼试图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这是没错的，虽然希之翼做的很多事情相当血腥野蛮。”卡珊十指交叉，带着很确定的口吻说。

    “你也要知道，不得到力量和无上的权力是无法改变世界的。”

    “在这点上我很能理解领袖做下的许多事，以前有很多伟大的感染者领袖死于非命，有无数英雄倒在路上，就是因为他们不够残忍，不够坚定，为了许多道义上的抉择而迷茫，所以他们成为了卑鄙小人的牺牲品。”

    “李澄就不是这种人，他能很轻易的去杀人，杀任何对公司有害的人，不管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一切都是利益为主，无情的利益主义和集中主义缔造了这家公司。”

    “哪怕这些事情对你们而言残忍至极，但是他打算构建起一个前所未有的新世界，就这一点吸引了很多人与他共事，造就了今天的领袖。”

    “我们是坏人，但二十年之后，我们的孩子就变成了好人。”卡珊笑了笑。

    流浊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她跟帕拉斯一样，都有一束极其相似的银白长发，几年来她为希之翼立下汗马功劳，从埃米利亚诺邦手里窃取了无数情报。

    她从不打算收敛自己复仇的想法，只是用冷漠的眼神低声说：“失去一个朋友是什么感觉？”

    “我亲手杀了帕拉斯，她死前的眼神烙印在我的心里，而这一切都应该归咎于希之翼人。”

    “这应当是痛彻心扉，让人根本无法忘怀的，我需要一个机会洗清罪孽，这并不是你的三言两语可以洗清的，那个狗屁新世界换不来任何人的命。”

    卡珊叹了口气，她从流浊的话语里感受到了深刻的仇恨，仇恨只能诞生仇恨。

    “我不希望你送命，你很聪明，肯定意识到了，领袖给你留了多少个后手，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活下来。”她说。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死去，然后用新身份活下去，这种事情，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流浊疑虑片刻，她怀疑卡珊是在设置陷阱，但是已经有了这样的证据，她没必要再多此一举，直接举起枪都可以干掉她。

    “你要怎么做？”

    “很简单，你死在这里。”

    卡珊出神的注视着桌子上的手枪，她想起了前几个月，流浊跟她走在北方邦道路上的场景，这里就像是世界外的另一个地方，和平宁静，也没有纷争，让他怀疑这场战争还有没有继续的必要。

    或许谁都是错的，卡珊把枪丢给了流浊，“拿着这把枪去萨尔贡死牢，自己杀一个人。”

    “把尸体带给我，米诺斯会独立的，这件事情中央本部已经有了计划，你的下线联系方式交给我，我会替你组织这场起义。”

    “你这样就能交差了？”流浊感到奇怪，拿起这把枪。

    卡珊说：“你去吧，我有办法瞒过中央本部，然后十天之内，滚出卡尼邦。”

    “至于复仇，你如果想做，我还是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当然你也可以去继续尝试，但是我认为你是找死。”

    “米诺斯和拉特兰都将是希之翼势力范围，这一点是不会变的，在领袖眼里，你们都很碍事，很抱歉。”

    “快滚吧，看在你跟我共事的份上。”

    流浊失望的站起身走了出去，街道上飘着雪花，在这个昏沉冬日，萨尔贡士兵仍然走在街头，街道上看不见一片米诺斯旗帜，只有横跨大楼的萨尔贡军旗。

    她知道，或许很快，那些军旗就要换成希之翼人的了。

    但她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