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意志

第八章 梦境

    “啊,你是公交车站那个小姑娘。”“暴徒”记性还不错,他笑着说,语气一点儿也不“暴徒”。

    这一笑,又差点把梁辰烟的魂勾走了。

    她不争气地想,世界上怎么有人可以帅成这样,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人还实实在在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里。

    “哥哥,我……”梁辰烟在盘算这要怎么说才能解释得清楚自己尾随他出现在这里。

    “跟踪我?”

    “啊?算是吧,其实也不能怪我……”

    “呵,你这个小姑娘有趣,不怪你怪我吗?”

    “是呀,谁叫你长那么帅,帅得都没天理了。”

    不管听起来有多假,但谁受得了这样的奉承?“暴徒”脸上的笑意更浓:“小姑娘嘴巴怎么这么甜?”

    梁辰烟放下心来,但没放多久,又提了上去。

    “暴徒”脸色突然转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尾随我进来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警惕性还挺高。

    梁辰烟还没来得及回答,门突然被打开了,有人喊:“谁在里面?”

    “暴徒”飞快把梁辰烟拉进了角落的一个桌子下面。虽然不是完全隐蔽,但跟大门中间隔着高高的摇床,视线不能直接到达这里。

    两个人挤在桌子下面,膝盖弯曲着蹲在那里,头也不得不低着,“暴徒”还一直钳制着梁辰烟的手腕,两人的小臂和大臂都靠在了一起。

    初夏的日子,大家都穿得不多,“暴徒”是黑色的背心,梁辰烟是一件贴身的短袖T恤。两个人手臂上的皮肤就贴在了一起。

    梁辰烟的皮肤有些凉,“暴徒”的皮肤有些温热。刚贴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抖了一下,有些异样的刺激。

    但情势所迫,他们也没有时间和心情思考这样的肌肤相亲有什么问题,更不可能心猿意马。

    “谁在里面?再不出来我报警了!”那浑厚的声音又喊。

    梁辰烟感觉“暴徒”叹了一口气,捏了一下她的手腕,做了个口型说“别出去,等我回来”,便自己走了出去。

    “杜博,是我!”

    “哎哟,小曹啊,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啊?”

    “白天有点事没搞完。”

    “不对啊,这两天你不是休假了吗?”

    “你记错了,休假昨天就回来了。”

    “哦哦,是吗?那是我记错了,那你还要再弄一会吗?”

    “没事,搞完了,对了,你怎么还在?”

    “唉,我们组的项目最近有点麻烦,我今天整理东西搞晚了一些,现在要走了。”

    “哦,是啊,那你辛苦了,一起走吧……”

    “啪”的一声,灯关了,两个人的声音和脚步都远去了,留下梁辰烟一个人疑窦丛生。

    看起来“暴徒”的卡还真不是偷的呢,堂堂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这身打扮和他的职业倒真是够对比鲜明的。

    但他既然是工作人员,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回来?他来又是干什么的呢?

    一定有什么秘密。

    时间有点晚了,梁辰烟想起家里的姜愈,有些担心,掏出手机想要给她拨个电话,发现这里竟然没信号。

    她也顾不上“暴徒”口型里说的“等我回来”,想着既然知道他在这工作了,以后就能直接找来了,便蹑手蹑脚沿着自己来的路线,刷刷刷几下顺着污水管溜了下去。

    那头姜愈接到梁辰烟第一个电话的时候,正在下班的路上。

    她顾着跟梁辰烟讲话,不知不觉从地铁站出来就走向了路中间,完全没看到四周的人和车。

    这时恰好有个送外卖的电动车飞快骑过来,差点撞到姜愈。姜愈在这时挂了电话,刚刚来得及躲开从左边蹭过来的电动车。

    她右边的路上有个黄色护栏,上面挂了个警示牌,写着“危险!请勿靠近!”。

    姜愈为了躲开电动车,压根没看见这牌子,而且躲得快,也来不及收住自己倾斜的身体,为了平衡,只好往那边急走了几步。

    这样她就眼睁睁看着自己推开了护栏,身不由己地踩进了警示牌后面没有井盖的下水道口。

    姜愈“啊”地大叫,双手扑腾了两下,瞬间消失在了下水道口。

    “救命啊!”

    路边很多人看到这一幕,都赶过来施救。

    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有身体强健的两个壮年人把姜愈给拖了上来。

    姜愈身上有不少污泥,头发凌乱,左手小臂上似乎有一个很大的伤口,虽然没有流血,但一大片都是鲜红色的渗出。

    姜愈忍住痛,旁边有人已经从包里找出干净的一次性毛巾递给她。虽然没有灭过菌,不适合处理伤口,但也没有更干净的东西了,她便只能拿着压在了左前臂上。

    有人问要不要叫救护车。

    姜愈虽然刚才也碰到了一下头,现在有点晕,但意识却清醒着,想着自己还能走,觉得没事,便说自己打车去医院好了。

    那骑电动车送外卖的小伙子刚才吓呆了,站在那里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现在他回过来一点神,忐忑地走到姜愈面前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姐,要不然我送你去医院吧?如果……你还敢坐我的车的话……”

    姜愈想了想,觉得这个时候打个车说不定还不如电动车快,但又有些担忧路上其它横冲直撞的电动车。

    万一这人拉着她再超个速抢个道,或者两个人再在什么地方摔一跤,她这条命估计得交待在S市的车流里了。

    看她犹豫,那小伙子也不敢劝,只能不停说:“对不起,姐,我没有多少钱能赔给你,但我一定能送你去医院,咱们看病花了多少我就给多少行不行?我也没有多少存款。实在对不起。”

    看着小伙子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姜愈恍然大悟,原来他以为自己在盘算着狮子大开口索要大额赔偿呢。

    姜愈看那小伙子可怜,便起身说:“行,你送我去医院吧。”

    小伙子脸色稍霁,赶紧跨上电动车,等着姜愈上来。

    姜愈坐上去以后,只能用右手扶住电动车后面的篮子,还不忘交待:“你慢点骑,可不能再出事了,再出事我们俩都得受伤。”

    小伙子发动电动车,嘴里答应着:“姐,你放心,我这回一定好好开,其实我从来没撞到过人,今天是第一次呢,不,今天我也没撞到你,其实是你自己突然走到路中间的来的,你在打电话呢……”

    姜愈也知道确实是自己的问题,她其实也没打算追究这个小伙子的责任。

    但小伙子讲着讲着又内疚起来:“不过,就算不是我撞的,也是我吓到了你,姐,你可千万别跟我们平台投诉,或者把这事发到网上去,求你了,我今天一定把你安全带到医院,什么外卖都不送了,就只伺候你……”

    姜愈有点想笑,今天还碰上了话痨,忍不住说:“你少说几句,认真骑车。”

    “好嘞!”

    小伙子把姜愈送到了S大附属医院也就是四院,这是附近离得最近的医院了。他跑上跑下给姜愈挂了急诊号,带着她在急诊科那里等医生。

    “这不是急诊科吗?为什么还要等?”小伙子很不解。

    其实是因为急诊科也有不少患者,比如突然发烧的,尤其是婴幼儿,普通感冒发烧的孩子看急诊也是要等几个小时的,只有那些真正危及生命的急症才能马上被接诊。

    因为姜愈的伤也没有那么急,意识清楚,伤口的血好像也止住了,所以虽然有好几个医生在值班,但似乎都在处理前面刚送来的情况比较紧急的患者。

    姜愈给小伙子解释了一下,两个人便坐下来等。姜愈还跟小伙子聊起了天。

    “多大了?”

    “二十。”

    “每天送外卖到几点?”

    “不一定,一般十一点左右吧。”

    “每个月收入还可以吗?”

    “好的时候能有七八千,差的时候三四千也不一定。就看我车骑得多快了。”

    怪不得路上送外卖的各个都像赶着去投胎,也是不容易。姜愈想。

    这时小伙子肚子里传来咕咕声,姜愈觉得自己也饿了。

    小伙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姐,你也没吃饭吧,你等我!”便往外跑去。

    一惊一乍的,姜愈想。还没想完,小伙子提着两盒外卖进来了。

    “已经超时了,被客户退掉了,刚好我们俩吃。”小伙子开心地说。

    姜愈想着也对,便站起来去接小伙子递过来的盒饭,谁知头不知怎么突然晕起来。

    姜愈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但没有用,她眼前很快变得阴暗起来,没几秒就只听见旁边小伙子大喊:“姐!姐!你怎么了?医生,救命!”

    姜愈失去了知觉。这回她不用再排队等医生了。

    姜愈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梦的内容极其混乱,还不连贯。

    她梦到了自己刚认识梁甫森的时候,她大一,他研一,他们偶然会在学校的图书馆相遇。

    两个人都在生命科学的专业书架前面看得认真,直到管理员喊着要熄灯了。

    他们抬起头来互相看了一眼,梁甫森对着她笑,但姜愈只是微微翘了翘嘴角。梁甫森喜欢她,可她还没想好。

    她梦见了两个人第一次牵手,是梁甫森主动的。那时她渐渐和梁甫森熟悉起来,了解到他的为人,两人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共同话题。

    他们两人都是诗歌爱好者,梁甫森约她去学校中间的湖边上散步,说读到了一首好诗,要给她分享。

    她听见梁甫森用有点沙哑的嗓音念出了那些诗句。

    Iloveyounotbecauseofwhoyouare,butbecauseofwhoIamwhenIamwithyou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Nomanorwomanisworthyourtears,andtheonewhois,won’tmakeyoucry

    没有人值得你流泪,值得让你这么做的人不会让你哭泣。

    Theworstwaytomisssomeoneistobesittingrightbesidethemknowingyoucan’thavethe

    失去某人,最糟糕的莫过于,他近在身旁,却犹如远在天边。

    Neverfrown,evenwhenyouaresad,becauseyouneverknowwhoisfallinginlovewithyoursmile

    纵然伤心,也不要愁眉不展,因为你不知是谁会爱上你的笑容。

    Totheworldyoumaybeoneperson,buttoonepersonyoumaybetheworld

    对于世界而言,你只是一个人;但是对于某一个人,你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牵起了姜愈的手,说,姜愈,tome,youaretheworld.对我来说,你就是整个世界。

    梦境又跳到了梁辰烟出生前,姜愈吐得厉害。

    那时姜愈博士还没毕业,一边读书一边生孩子非常辛苦,但不愿服输的她咬牙坚持了下来。

    梁甫森却异常心疼,他苦着脸给姜愈送水送毛巾,还说:“好好,咱以后再也不生了,你太受苦了。”

    有这句话,姜愈觉得自己又能坚持下去了。

    接着梦里的梁辰烟突然就长大了,在班上揍了欺负别人的同学,被老师送到姜愈前面告状。

    “他欺负别人在先的,你们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小胖吗?我们俩一起看见的!”梁辰烟喊。

    姜愈问:“那小胖怎么不揍人?”

    梁辰烟:“他动作太慢了!”

    姜愈哭笑不得,梁甫森还竖起大拇指夸她呢。

    姜愈还梦见了实验室,对了,在去图书馆工作之前,她也是搞科研的,但那实验室里有些什么东西都是模糊的,只看见一个显微镜下的图像,又陌生又熟悉。

    似乎是什么东西的细胞,有蓝色的东西在里面动,突然图像里的蓝色物体竟然变大,变成了棕色,还有带着翅膀的昆虫,飞向姜愈的眼睛!

    姜愈想大叫。但接着实验室突然爆炸了,烈焰冲起,白光耀眼,那金色的烈焰当中,是梁甫森微笑的脸。

    他说,好好,你太厉害了,我要加倍努力才跟得上你。

    然后他的脸便开始严重扭曲,变形,随着整个人渐渐融化掉了。

    不要,你别走,姜愈声嘶力竭地大喊。但她什么也留不住,她的头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那火焰似乎也烧灼了自己的全身,头痛得好像要炸裂。

    姜愈忍不住了,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