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秦越的家人，是什么时候失踪的？”自从李铁被自己的妻子和岳母送进精神病院之后，李铁不再以为亲情这条纽带有多么牢不可破，若是秦越的家人失踪是在尸块被发现甚至秦越死亡时间之前，那么这个莫名其妙失踪的刘薇，很可能就与案件有关。

    “你是怀疑刘薇？不可能是她。”高厅长想都没想直接给否定了，态度坚定无比。

    李铁看着屋子里的雕塑还有一些画作，下面都写着刘薇的名字，李铁才想起来，自己在津港市美术馆见过刘薇的作品，刘薇对人体结构和透视的把握简直神乎其技，本来以为只是重名，但是没想到正是本尊。

    也就是说，刘薇本人对人体的解剖结构了如指掌，那么她有那个将尸体分割成现场尸块那般利落的模样。

    为什么高厅长会那么坚定分尸之人不是刘薇？

    李铁指着那些画作和雕塑，说：“刘薇，著名画家，擅长对人体的结构与美学阐释，据说在生孩子之前是个护士，孩子的生父所有人都不知道是谁，因此引发大量的讨论，从此这个单身母亲艺术家开始走红，案发之后不知所踪，为何不可能是她？”

    “不要太武断。线索还不够。”高厅长冷冷说道，“你要是以刘薇为凶手作前提调查，怕是要浪费大量时间。”

    “有一丝可能就有追查的必要。”李铁觉得，高厅长在隐瞒些什么，“我们问问周围的邻居，看看他们知道些什么吧。”

    这里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住户已经搬走得七七八八了，只有几户人家里面有响动，高思思敲响了刘薇家对面的门，里面是一个看着就很不好说话的大爷，大爷打开门，看了一眼高思思身后的高厅长，翻了个白眼，“快走，我没什么好对你们说的！”

    李铁擦绝刀，这个大爷明显是在针对高厅长，高厅长倒是没有在意，敬了个礼之后，带着李铁和高思思离开了。

    警察还没开口，就下逐客令，这大爷应该跟高厅长有什么过节，而且就住在刘薇对门不可能不知道些什么。李铁思索着，高思思敲开了另一家的门口。

    “哟，高警官....高厅长啊，孩子和孩子他妈找到没？”一个手上拿着白菜的大姨看上去应该正在准备饭菜。

    “没有....”高厅长淡定回应，大姨笑着安慰：“高厅长放宽心，吉人天相，相信他们母女会平安的。”

    语气与其说是安慰高厅长，更像是安慰孩子的父亲？而高厅长对此却不置可否。

    “我们正在调查刘薇家的分...失踪案，您能跟我说说什么情况吗？”李铁不死心，人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蒸发的。

    “哎呀，我说了，那天，应该是4月2号，估摸着快是刘薇女儿敏敏放学的时间了，刘薇接了个电话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敏敏也没回来....那孩子挺乖的，从来不会乱跑，这小娃娃不见了，我们这邻里也糟心....你说会不会是人贩子？”

    “那么刘薇跟他丈夫秦越的感情怎么样？”李铁问道。

    “丈夫？是偶尔听刘薇关上门接了个电话，对方是一个姓秦的，但也没跟那个姓秦的吵过，七八年前刘薇带着还是婴儿的敏敏来这里住之后，就没什么人来探望过.....”大姨尴尬地笑了，收住了话头。

    这言里言外，李铁咂摸出了点头绪，刘薇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就搬到了这里来，而且这七八年，孩子的生父大家从来没有见过。

    再怎么冷血的父亲，都不会弃自己的骨肉于不顾，何况秦越在相片里那副阳光温文尔雅的模样，更不像始乱终弃的人渣，偶尔也会与刘薇通话，两人电话联系的气氛还算融洽....

    但是，两个邻居都还有话没说，李铁觉得，与这高家父女关系很大。

    三人陆陆续续敲门，却没有其他回应，想必其他人要么是搬走了，要么是没有回来，高思思和高厅长坐进了警车，李铁敲了敲车窗：“我想起来还有点东西要问，你们在这里等我。”

    “别耍花样。”高思思出来把李铁按在警车上。

    “让他去。”高厅长点了支烟，一脸无所谓，“手铐戴着呢，脚上还有追踪器，跑不了。”

    高思思把李铁放开，李铁朝高厅长伸手，“烟给我。”

    李铁拿着高厅长的高档中华，再度走进老旧的居民楼。

    李铁敲响了大爷的房门，大爷打开一条门缝，看见是刚刚与高厅长在一起的李铁，正要把门关上，李铁从门缝里递上了烟，大爷微微一笑：“小后生比那老臭脸上道啊，有前途。”

    “不敢不敢，我是真心要查刘家的失踪案的，毕竟孩子再怎么着也是无辜的。”李铁也拿起了一支烟，搜遍全身，想起来自己本来就没有打火机。

    “来。”大爷把门打开，递上了火，“进来吧。”

    屋子里的家具已经很老旧了，甚至有些霉味，一些字帖晾在阳台上，字迹苍遒有力，“条件简陋，招待不周”大爷嘬了口香烟，坐在沙发上。

    “大爷字不错啊，颇有宋骨唐风。”李铁没有着急问案情，而是借大爷的爱好，卸下他的心防。

    “瞎练，哎，现在可没有几个后生愿意学这些东西了，人文血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掉，世风不古，人心日下。”大爷感慨道。

    “我觉得现在风气还挺好，人人都有温饱。起码没什么人饿死。”李铁顺着大爷的话说下去。

    “风气？哼，堂堂厅长，婚外移情生子，七八年了甚至不给孩子一个名分，官家老爷都这样，还谈什么风气？”大爷的眼睛睁地溜圆，说完还啐了一口，脸上尽是鄙夷。

    “哦？你是说高厅长是刘薇女儿的生父？”李铁听到了大爷的弦外之音，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是这个在刘薇对门住了七八年的旁观者，说话不会没有依据。

    “不是生父？不是生父三天两头来送钱送菜？今天还带着大女儿来，呸，真不要脸。”大爷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力地踩灭了，“后生我看你一脸正气，别跟你们那个狗厅长学歪了，好好走正道！”

    “是是是....老前辈教训得是，醍醐灌顶醍醐灌顶，等刘家案告破，我一定来找您一起研究研究练字。”李铁客气地弯腰点头，想要的情报已经拿到了，实施后离开了。

    “后生啊，别张嘴不当人话，老头我可等你了。”大爷随手收拾了一副字，塞李铁手里，“不来可别怪我去警局骂街了。”

    看着大爷眼中光芒，李铁不忍心拒绝，连忙点头，笑着说“是是是，一定来....”

    李铁抱着卷轴，坐进了警车。

    “问到了？我烟呢？”高厅长朝李铁伸手。

    “问到了，送人了，换了这个，西门厅长。”李铁扬了扬手里的卷轴。

    高厅长接过展开，笑道：“我能猜到他说了什么，刘薇的师父，书法大家柳公卿，这幅字可不便宜，不亏。”

    “柳公卿？”李铁瞪大了眼睛，“那个在国际书法展上被国外记者团团围住的柳公卿？为什么会住这种破地方？”

    “还能是什么，自己唯一的学生，自然得看着点。”高厅长把卷轴收了起来，交还给李铁，“记得找时间把烟还我。”

    “这位大师收徒那么随便，怎么可能就一个学生。”李铁想起来刚刚大爷随随便便地就要教他练字，作为一个传说级的大师，未免也太随意了。”

    “随便？这几十年可就刘薇入了他的眼！”高思思说道，“你不知道，多少人几十万上百万地想砸开他家的门，通通吃了闭门羹！”

    “啊？他刚刚说要教我练字。”李铁张嘴吐出一句话，让整辆车陷入了几分钟的沉默。

    “你现在知道啥了？”高厅长岔开话题。

    “这七八年来，秦越都没有在刘薇家露过脸，而高厅长却经常私下前来送钱送菜。”李铁把眼睛瞟向窗外，不敢看高厅长，“而且四邻八舍都怀疑高厅长就是刘薇女儿的生父。”

    车吱呀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边，高思思几乎是尖叫着问：“什么？！”

    高厅长镇定自若：“我就说以刘薇为起点搜查会走弯路，你且查下去吧，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好说，不过现在比搜索秦越尸体更紧急的，是确认刘薇一家的安危。”

    李铁愈发怀疑，高厅长与刘薇一家关系匪浅。

    “高厅长，高警官，秦越的尸首已经寻回大部分，现在已经在警局的解剖室内。”车上对讲机响起其他警员的声音。

    “收到收到，我们正往警局方向赶去。”高思思拿起话筒，点燃了警车的引擎，拉响警笛，一路往警局狂飙。

    李铁被高思思押进了警局的停尸间，解剖台上整整齐齐地罗列着一些断肢肉块。

    但是，唯独缺少了头颅。

    “头呢？”李铁问。

    “没找到。”正在专心看着显微镜的法医淡淡地回答道，然后转头，看见李铁，吓得从椅子上滑落，“这个六级精神病患者怎么跑出来了？！”

    眼看他就要拉响警铃，被高思思一把拦住，“司正直！别给警局添麻烦！”。

    “铐着呢，伤不了你。”李铁晃了晃手上的铐子，“我是被你们高厅长八抬大轿请出来帮忙查案子的，秦越的头呢？什么情况？”

    司正直看了一眼高厅长，高厅长点了点头。

    “尸块分布的范围大概是楠开区从老城区到六大道这条长约6公里的路上，我们以这条路为中心，展开了二十里左右的地毯式搜查，都找不到头颅。”司正直在一张地图上画了个圈。

    “身份核查确定是秦越吧。”李铁翻动着尸检档案，“怎么查身份只花了不到一天？”

    “以前秦越因为吸毒进来过，留了档和采样。”高思思说。

    “秦越？吸毒？”李铁睁大了眼睛，高厅长疼爱的学生吸毒？

    “喏，档案？”司正直把当年秦越吸毒的档案甩到了李铁面前，虽然事实摆在眼前，李铁还是问：“你们知道秦越的身份吗？”

    “知道啊，在南境那边开小饭馆的小老板厨子嘛，那个鬼地方吸毒的人多了去了。”司正直接着说，“吸毒搞得家破人亡，欠债被杀的也多的是。”

    高厅长一直沉默，看着几人讨论。

    看样子秦越是高厅长学生这件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李铁脑子有些乱，学生吸毒，跟学生老婆生了孩子的警方厅长，被碎尸，家人失踪的南境厨子，什么样的编剧会写出这种玩意儿。

    “那尸体啥情况？”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死者与案情是办案人员最应该关心的，心无旁骛，心无旁骛，李铁深吸了一口气，收回心神。

    “尸块大部分都沾上了一些碎叶尘土之类的，现在正在化验，不过....”司正直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小缕已经有些许枯萎的草叶。

    “这是什么？”李铁观察着比绣花针还要细碎屑。

    “假蒌。”司正直说。

    “假蒌？津港可没这东西，这东西是作为饭菜的调料的，一般南境，桂省还有广粤那边用得比较多....夹在尸块里.....分尸现场并不是津港？！而是南境，甚至可能是秦越开的小饭馆里？！”

    “尸体还检测出南境常用的毒品成分，以代谢速度算，死前不到一小时死者还在吸取大量毒品。案发现场应该是南境。”司正直顺着李铁的话，论证着李铁的猜想。

    “刘薇是什么时候失踪的？”李铁回头问高厅长。

    “尸块发现前一周。”高思思替高院长开了口。

    作案时间充裕，秦越吸毒可能长期迫害家里，刘薇若是还移情别恋，动机充足，作为前护士，手法符合。

    但是高厅长为什么要请李铁出来查这个案子？所有线索都指向案情与高厅长有关，并且他很明显隐藏了一些关键的信息。

    “我现在只想知道，谁杀了秦越，谁分的尸，谁抛的尸，以及刘薇一家的安危生死。”高厅长神色并未动摇。

    谜团，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