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行不行

第二章 风雨夜醉师徒

    这三日,绵雨不断,夜晚更是湿气凝重,偶有朔北余风侵袭被褥。

    这开春,还是有些冷。

    忘尘本体是修炼之躯,有三清灵气护体,可夏寒冬暖,不染病邪。

    这几日十分无聊,忘尘在以前,平日里不许弟子打扰,多讨清静。

    可如今的忘尘,却受不了这份清静。

    这讲修炼的世界,忘尘却没有以前的半分记忆,虽能感受到这身体的强壮,精气神很是旺足。

    可是半分招式都使不出,竟要重新学过。忘尘也随便翻了些功法秘籍,写的都是唐楷,幸亏也练过两年半的书法,字都认识七七八八,可是放在一堆,硬是读不懂一句话。

    其中有一本,随身携带的书籍,看着是被原主多次翻阅过的——黑色的内容旁边,批注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字迹——,但这些对于忘尘来说是更加难懂的。

    前世也是年级综测第一,如今也是,服了。

    忘尘随手捏了壶清酒,伸伸老腰,随手披了个袍子,一脚踹开门,嘴里哼着曲,想象着古人是怎样的纵意……

    “啊嘶——,这酒怎么这么上头,这些古人酿酒技术,嗯~都这么先进了吗?”

    “不会这身体以前都滴酒不沾?我靠!”忘尘用力踢了一脚碎石,身子一歪,整个人顺着石阶往下摔去,眼看那张清俊的脸庞就要擦地了。

    然而,脸上却没有传来刺痛;实殊被两腿间的动静惊醒。

    那天被赶出黄泉宫,实殊就一直跪在这儿,不知跪了多久,晕晕沉沉的,实殊有时睁眼是灰蒙蒙的天,有时是漆黑的夜。

    忘尘摇了摇头,抬头正对上,实殊瘦削的小脸,水汪汪颤动的眼睛,抖出了热泪。

    忘尘心里一酸,是不是为师头把孩子撞疼了?

    估计是……

    忘尘爬了起来,这才看见,实殊的腿一直跪在水里;手指的血迹已经干了,浸在衣摆上。身上的水渍,已然呈现深浅,反复打湿,反复蒸发。

    膝盖已经跪出血迹,浸湿了裤子;实殊,已经跪了三天了。

    旁边摆了九碗饭,那是明月师姐,每次悄悄带给他的,但是实殊看都没看一眼。

    实殊就一直这样跪着,终于他等来了他的师尊,如神明般的师尊。

    寒风夹着雨,又下了起来。

    “嗯~?起来吧,小殊。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忘尘用温暖的指腹,轻抚实殊嘴角的淤青,这酒劲儿还没过。

    实殊抹抹眼泪,双手撑地,左摇右拐的支起来。

    勉强抬一步脚,可结果下腿早已没了知觉,一个踉跄。

    忘尘,眼疾手快,忙一伸手;

    “谢……”

    眼看就要扶到了,结果忘尘腰一扭,闪到一边,看着实殊脸铺地。

    “哈哈哈,傻孩子,真好骗!”

    忘尘欠着腰,爽朗地笑着。

    实殊惊奇的看着师尊,愣了一下,转瞬又有一抹喜色。

    两年来见到师尊的次数不多,只是远远地偷望,回回见着都是一张清冷的脸,没有太多的表情,喜怒都不形于色,那是师尊雪峰般的不可撼动。

    “好了好了,为师开个玩笑啦;腿麻了吧,来!为师背你。”

    忘尘把袍子披给实殊,转身蹲下。

    “师尊……”

    稚嫩的声音飘忽着,在雨中微乎其微。

    实殊心里一热,踌躇着,手小心翼翼地捏着,师尊的袍子。

    “别怕,从今日起有为师在,就绝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忘尘含着酒意,一字一顿,身体也跟着声音摇晃。

    雨水打湿了师尊的背,滋润着实殊的眼眶,拌着师尊铿锵有力的承诺。

    多年后,同样的雨夜,忘尘再回想着今夜的光景,不知是否会叹息。

    寒风吹着,忘尘倒觉诗意,只是这背上瘦削的小人,抖得不行。

    个子都有胸膛高了,却轻的像个竹竿。

    实殊紧紧抱着,这片方地,只有师尊的身体有一丝暖和。

    回到房间的时候,实殊已经睡着了,忘尘潦草地给他脱了脏衣服,粗糙地塞到被子里。

    喝了酒,忘尘也头晕乎乎的,三两下抖了衣服也钻进被窝。

    中途,忘尘被尿憋醒了几次,却都看见实殊背对着他,在发抖,人却是睡死的。

    孩子怕是中了风寒,还做了噩梦。

    忘尘且用身子给他取取暖,待到天亮,看看有什么药草。

    次日,初阳携着春意,然而小胖却没有心思享受这暖意。

    这日一早,掌门便来寻师尊,可好巧不巧,竟撞见那种画面;师尊树立多年的清雅形象算是完了。

    “师弟!成何体统?!”掌门忘岳虽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惊讶。

    忘岳抑制不住好奇,师弟向来喜欢清静,对弟子严厉,对这个好师兄平时也是多重礼节分寸——常常只有他们师兄弟二人。

    如此一来,那些虐待弟子之类云云倒是不攻自破了。

    忘尘是被惊呼醒的;有着人肉抱枕,昨晚睡得倒是舒服,这是前世养成的习惯。

    实殊见到掌门十分慌张,但见到自己和尊敬的师尊同眠一张榻,也是僵住了;出于害怕,实殊往师尊背后躲了躲,不敢抬头看向掌门的锋利的眼睛。

    “师弟最是重礼节之人,怎么和弟子厮混,还如此……”忘岳掌门卡了嘴,眼睛如是充满疑惑。

    忘尘倒是没在意,反倒打量着眼前人。

    这几天没什么人来串门儿,眼前人穿得倒是比自己庄严,玄色的袍子上闻着看不懂的花纹,腰间用金线挂着一圆环玉佩,雕工十分精细。

    “哦——师兄,昨晚喝了些酒……”忘尘抬手挠着脑袋,寻思着怎么解释,喝了酒,忘尘也不太记得昨晚发生了啥;不过古人真是——,这事不很平常嘛……“然后开导徒弟,一时入了神,后来天晚了,便顺道让弟子留下了。”

    “喝酒?!你不是……哦,——开导,需要如此坦诚相待呀?”掌门挑眉,倒也顺了气,尽力缓和,“师弟,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师兄这次,就当没看见;师兄知道师弟心疼弟子,不过师弟还是要注意下名节,虽说师弟名声一向不好——”

    忘尘一把接过衣服,看着地上实殊血迹斑斑的衣服,对门口喊道:

    “小胖拿套弟子服来!”

    “不用了,”忘岳掌门手掌一摊,凭空变出一套弟子服,落在了实殊手上。

    忘尘眼前一亮,这么牛!随即拿过那衣服,还挺齐全,内搭外穿,竟还有内裤,颜色还这么搭配——这门派还挺讲究。

    忘尘新奇地挑出内裤,一把掀开被子,直接就对着实殊比划了起来;实殊眼睛瞪直了,随即脸上一热,犹豫着要不要遮。

    “哟呵~还挺合身!师兄,您的眼睛就是尺呀!“

    忘尘转头就对师兄竖起大拇指。

    “那是……嗯~?”掌门一时被忘尘的热操作给带偏了,“打住,师弟——你知道——”

    “知道知道,师兄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呀?”

    “对了……都是你打岔!”

    “是是是——”

    “马上穿好衣,来碧落宫商议要事。”掌门拿忘尘师弟最没办法,无奈的摇摇头——前面还在心里表扬呢……

    出门没几步,掌门就御剑飞走了。

    忘尘对着衣服拉扯半天,实殊见状,忙上去帮师尊整理——古代名贵就是麻烦。

    “今日事,不可外传。”

    忘尘望着门外,想着掌门的窘态,不由得会心一笑;实殊应承着,不用师尊嘱咐,他也定不会说的。

    一个时辰过去了,太阳已经位居中天。

    忘尘后面跟着实殊,师徒二人,顶着骄阳,两步一顿地往上爬。

    “师尊,您从来都是御剑出门,为什么今日我们要选择徒步呢?”

    虽然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但实殊也只额头微微冒了些细汗;至于师尊,他有道气护体,倒也没感觉有什么不适。

    “实殊呀,走路亦是一种修行,倘若事事都图简便,那岂不是助长了人的惰性?”忘尘突然驻足而立,单手负背,一副世外高人貌。

    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了,虽然这强壮的身体并不觉得累,可是忘尘的思想上已经有些乏了。

    师尊也想御剑飞行呀,但是不会。不过却不能表现出来,还是得维持一下原主的人设,不然会像今早那样惹出很多麻烦来。

    实殊也跟着停了下来,眼睛明晃晃的,仿佛悟到了什么大道,接着肚子传出空谷回响。

    “为师早有所料,拿着!”忘尘从宽大的袖子里面掏出了两张肉饼。

    实殊只借过一张饼,还是热乎的,“徒儿谢师尊赐饼。”实殊双手捧着那张脸大的饼。

    “两张都拿去,”忘尘看着实殊那欢喜的小脸,却还要强忍着严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今年多大了?”

    “回师尊,徒儿今年十三岁。”

    这么小,都长这么高了;基因真好,被那么欺负,还长得这么高……

    实殊跟着师尊放慢脚步,走着,实殊一边吃着,一边和师尊搭着话,惊奇着师尊违和的热情。

    “最近练功怎么样?”

    “徒儿一直都勤奋练着,但徒儿愚笨,近一年来都没什么长进。”

    忘尘很疑惑,这孩子看着挺勤奋的,天分这么差吗?

    “对此,可有什么发现?”

    “徒儿对书上有几处一直不太明白,一直想请教师尊。”

    实殊趁着这次和师尊相处机会,掏出了那本内功心法。

    忘尘本想拒绝,自己也看不懂几个字。

    可实殊手脚太快;接过书一看,写着《上清道基础入门内功心法》,书的一角,有一微小的墨迹。

    忘尘脑子像是触电一般,忽然想起了些许往事。

    随即,忘尘将书收走了,“你以后不用练这本了……以后你就练为师这本。”

    忘尘脸上没有了刚才的轻松,却多了些许忧郁。

    实殊接过新的功法,这可是师尊改良的内功心法《天地六合心经(改良版)》,整个上清道就只有这唯一的一本,而且是最好的那一本。

    实殊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本内功心法,师尊是如何地重视他,如何地疼爱他,到此已经不言而喻了。

    就算是嫡传弟子,也未必能得到这本最优良的真迹。

    忘尘,倒没有意识到这些,只是觉得,是原本欠这个孩子的;这本功法原主一直都随身携带着,想必一定是上品,既然——以前这师尊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