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村正家的南房里，丁寿昌坐在一盏油灯旁边，翻看石桥村村志。

    村庄始于修士，城池始于村庄。

    村志上记载，石桥村第一任村正名叫“容安”，在还没有石桥村之前，容安在石桥潭负责看守鬼洞。

    某一年天下闹妖灾，流民无数，石桥潭附近有容安庇护，许多凡人依附而来，有了石桥村。

    容安死后，看守鬼洞之事交给了容安的弟子冯茂才。

    再之后是冯竟青。

    一直传承六代后，村志上详细记载了一件事“古剑镇鬼”。

    时任村正冯达恩请来一位谷神宗仙人，以大法力封印鬼洞，在潭底留下一柄镇鬼宝剑，镇压恶鬼，彻底化解鬼洞之灾。

    从此以后，村志中冯姓忽然消失，鬼洞也再没有提及。

    后续内容变得十分混乱，勉强记载了几年琐事，最后几页只剩下村正更替的记载。

    看完已是深夜。

    丁寿昌合上村志，心中浮出一个念头：莫非是封印坏了，导致阴鬼遁出，杀了守药人和村里的百姓。

    想了一会儿，倦意涌上心头，他吹灭油灯，准备上床睡觉。

    “寿昌。”

    “怎么了？”

    村里空房多，但是拿得出手的房屋很少。

    丁寿昌和陆弘住在一个房间。

    陆弘从床上坐起，问道：“鹿灵好像生气了。”

    “嗯。”

    “你下午太凶了，为什么要那样啊？”

    丁寿昌脱掉鞋靴，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问道：“你见过死人吗？”

    “见过。”

    “不是老死的，被人杀死的那种，被砍掉脑袋，刺穿肚子的死人，你见过吗？”

    “没有，我听过。”

    “我不想你们也变成那种样子。”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陆弘小声道：“寿昌，谢谢。”

    “睡吧，明天还有事呢。”

    “嗯。”

    丁寿昌上床休息。

    片刻后，陆弘又说道：“寿昌，要不你明天和鹿灵解释一下吧。”

    “嗯。”

    ……

    第二天正午，丁寿昌、俞鹿灵、陆弘一起翻过山头，进入通往水潭的树林。

    俞鹰瞵跟在后面。

    深入树林十余丈，丁寿昌停下脚步，细细感应片刻，仰头看去。

    “你们发现了吗？”

    “什么东西？”

    经过上午的解释后，俞鹿灵放下了芥蒂，起码口头上原谅丁寿昌了。

    丁寿昌指向头上。

    “树叶很密，严丝合缝，不漏一丝阳光。我在山上进过很多密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严密的。”

    “是水鬼干的？”

    “不清楚。”

    丁寿昌闻了两下，俯下身子抓起一把落叶，眉头微微皱起。

    陆弘跟着抓起一把。

    “树叶是湿的，兴许真有水鬼。”

    丁寿昌微微颔首。

    “走吧，我走中间，你们一人看一边，多加小心。”

    俞鹿灵轻轻一笑，举剑开路。

    绕指剑送给丁寿昌后，她的法器换成太刚斗星剑，剑身雪亮，上面嵌着三枚金星，也是一件上品法器。

    一路走出树林，没有遭遇任何异常。

    水潭边风景秀丽，青山、绿水、凉风，一切都很正常，可是看似平常中又藏着很多不正常的地方。

    丁寿昌略作观察后，小声道：“这里没有鸟叫，水里没有鱼，一路走来没有见过虫子，肯定有东西。”

    “出来！”

    陆弘忽然厉声大喝。

    丁寿昌、俞鹿灵被他吓了一跳，一起拔出剑，转头看过去。

    “你看到什么了？”

    陆弘狡黠一笑，道：“没有，我吓吓它，兴许能诈出来。”

    三人绕着水潭找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最后停在一处平缓地，看向水潭。

    来之前，丁寿昌把鬼洞、封印等告诉了两人。

    俞鹿灵也怀疑封印坏了，询问道：“要不要下水？”

    丁寿昌有些担心。

    村志上记载，潭水深七丈左右，以他们实力可以潜入水底，可是入水之后实力骤降，很难招架水鬼袭击。

    陆弘摇头道：“别下去，我的火法还不能沾水，我们把它引出来。”

    “怎么引？”俞鹿灵问道。

    陆弘想了一下，转头看向丁寿昌。

    “寿昌，我听你的。”

    丁寿昌思索许久，回头看了俞鹰瞵一眼，朝两人问道：“有绳子吗？”

    “我有丝带。”

    俞鹿灵取出一条金红双色长丝带，递过道：“这是楚楚送我的，长一丈二，云锦织的，可以吗？”

    丁寿昌接过丝带，用力扯了两下，微微颔首。

    “等下把丝带绑在我身上，我下去引诱水鬼，有东西出来你们先把我拖上来。”

    “好主意！”

    俞鹿灵眼睛一亮。

    陆弘有些担心，问道：“万一你被水鬼拖下去怎么办？”

    “当然是你们两个跳下来救我。”

    丁寿昌脱掉外袍，缠上丝带，走到水边，先把手伸入水中，顿时眼神微凝。

    水很冷。

    山里的水一般比山外的凉，可是毕竟是夏天，不至于凉到几乎结冰的程度。

    岸边三尺左右是浅水，三尺之外陡然变成深不见底的绿水。

    他一步步走入水中，泡在三尺边缘，面朝着水潭深处，扑腾手脚。

    阳光下，水潭边一片死寂，只有“扑腾”、“扑腾”的沉闷水声，听起来十分诡异。

    浸泡了一会儿，丁寿昌逐渐适应了水温，可是忽然察觉脚下袭来一股寒意。

    他心头悚然一惊，大喊道：“来了！”

    一个滑腻柔软的东西抓住左脚，好似一条黄鳝缠在脚上，朝水下拉去。

    “快拉！”

    丁寿昌用力蹬踹，抓住丝带，朝岸上逃去。

    刚蹬两下，右脚也被缠住。

    寒意瞬间渗透皮、肉、骨、筋，他感觉双腿麻木，使不出力气，只好抓住丝带攀爬。

    岸上，陆弘、俞鹿灵看到水里钻出来的东西，吓得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拖拽丝带。

    “寿昌，快上来！”

    丁寿昌扭头看去，瞬间头皮一紧。

    一具尸体正抱着他的两条腿。

    尸体皮肉雪白，被水泡胀后变得肥胖滚圆，脖子和头颅一样粗，脸上五官扭曲。

    双眼只剩下两个黑窟窿，正对着丁寿昌。

    肥厚嘴唇残缺不全，露出两排暗黄牙齿，似乎在狞笑，笑得皮开肉绽。

    丁寿昌心神惊惧。

    所有元气灌入剑镯，一柄冷锋跳起，他抬手接住绕指剑，挥手一斩，从水尸的脖颈切过。

    水尸头颅被斩落，断脖处喷出一大股泛黑尸水。

    浓烈恶臭迅速散开，其中裹挟着腐臭、尸臭、鱼腥臭、水草臭……

    丁寿昌离得最近，吸入一口，顿时双眼一花，险些晕倒。

    “闭气！有毒！”

    “师弟！”

    俞鹿灵神色一急，拔出太刚斗星剑，冲入浅水，挥出《分判剑诀》，同时斩出十几道剑光。

    水尸被绞成碎肉。

    水下的力量骤然变小，丁寿昌被陆弘拉到浅水处，俞鹿灵伸手把他提起，纵身跳到岸上。

    “师弟，你怎么样？”

    “寿昌？”

    丁寿昌眨了几次双眼，视线渐渐恢复。

    “我没事。”

    他挨个看过俞鹿灵、陆弘，问道：“你们怎么样？”

    “我们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