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熊熊火焰窜起数丈高，火苗跳动，隐约显露出一些符纹、兽影。

    火焰四周摆放着一个个石头蒲团。

    神火观的观主七觉盘坐在蒲团上，火焰映入眉心的红水晶中，看起来仿佛眉心着了一团火。

    丁寿昌走过去，盘坐在旁边一个蒲团上。

    “哎。”

    七觉叹了口气，仿佛一阵狂风吹过，火焰猛地匍匐到地上，窜起后反复摆动。

    丁寿昌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七觉递过一封信。

    “你自己看吧。”

    丁寿昌接过信，仔细看过后，眼神又沉下去几分。

    写信人是神光山的山主俊阳。

    信中说，陆弘的“病根”在神魂，神威撼灵，入魂生根，他的一部分神魂已经被邪神侵染。

    想要恢复如初，要么放弃抵挡，成为邪神的信徒，要么斩下被侵染的神魂。

    可是神魂玄之又玄。

    它是性命之本，定人之寿元。也是传承之根，传续相貌、血脉等。同时还是“我”之所在，承载人的记忆。

    哪怕是神婴真人，也不敢轻易触动神魂。

    火焰旁陷入了寂静，只剩下火苗摇曳时发出一声声“噗噗”声。

    丁寿昌坐了许久，轻声道：“我曾遭遇色乐阴魔的算计，事后宗门赐下了一朵‘消魔照神金焰’，它可以安神、护神、照神。”

    “太晚了。”

    七觉缓缓摇头道：“若是出事之前，有东西庇护神魂，师弟或许可以免受此劫。可是现在……”

    他略作停顿，重复信中的内容：“他的病根在神魂内，外界的诸多手段都是徒劳。”

    丁寿昌沉默片刻，眉头微微皱起。

    “为什么偏偏是陆弘？”

    七觉看向火焰，脸色被照得通红，喃喃道：“下山以来，先后有四个同门被邪神蛊惑，陆弘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丁寿昌低下头。

    神火观的敌人比凤出观更危险，邪神难测，不是每个弟子都有宝物庇护神魂，他们只能用命去赌。

    火焰昼夜不落，东方渐渐生出一抹红光。

    丁寿昌想了一夜，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问道：“邪神是活的？”

    “是活的，但是……”

    七觉略作思索，说道：“据我所知，拘珍邪神还只是一段混沌不清的神念，有些人自称‘神使’，可以和邪神沟通，代它降下神法，散布神名。”

    “哪里可以找到神使？”

    七觉侧目看向丁寿昌，修行一晚，他眉心的水晶变得殷红如血。

    “后山关了一个，你可以任意处置。”

    “好。”

    ……

    一个隔绝灵气的阵法内，地面是黑石铺地，天空是黑云遮空，一层层法纹围住一个简陋石屋。

    屋内的一张方桌旁，丁寿昌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张纸。

    “柳春青，高马城人，父亲柳奉远，母亲高芳，家境富庶，世代经营瓷器生意……”

    他念完纸上的东西，看向桌子另一边。

    桌子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弯眉，圆眼，长相清秀，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微笑。

    丁寿昌问道：“这上面说你父母为人宽厚，仅有你一个独子，你为什么要献祭他们，供奉拘珍邪神？”

    柳春青微笑着摇头，没有开口回应。

    丁寿昌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心中升起一股厌恶。

    “你笑什么？”

    “可怜。”

    “谁可怜？”

    柳春青含笑道：“我父母可怜，你很可怜。你虽然是修行中人，可惜却难得清净，身负累劫，无法解脱。”

    丁寿昌眨了下眼。

    柳春青继续笑着道：“你与上神有缘，乃是天生神使，只要奉持上神，可以立得清净，以后必然可以升仙。”

    丁寿昌看着他，安静了片刻，问道：“你也可以升仙吗？”

    柳春青笑着点头。

    “吾神乃是道师，照见天上地下，救亡……”

    丁寿昌哑然失笑，道：“你这种货色也配和我一起升仙？”

    柳春青嘴角的笑容落下，眼神中跳出一抹极浓的怨恨之色。

    “自取死坏，无可劝化，他日必受吞噬，遭……”

    丁寿昌没有心思再试探，直接打断道：“我身边一个人中了拘珍神的神威，听说你可以和它沟通，能不能让拘珍神收回神威？”

    柳春青眼中的怨恨散去，嘴角再次浮出一抹笑意。

    “受上神垂青者，可享受饮食滋味，珍宝缯彩，车舆仆从，殿堂屋宇……”

    丁寿昌全部说完，轻吐一口气，低声道：“一个刚复活的邪神而已，自身尚且难保，还敢蛊惑他人。”

    他看向柳春青，正色道：“我猜你的上神很需要信众的供奉？”

    柳春青含笑不动。

    丁寿昌道：“你告诉它，只要放过陆弘，我可以放你们一马。否则从现在开始，凡是拘珍神的信徒，我见一个杀一个。”

    “魂归神土，不染尘劳，后己先人，举心唯神……”

    走出阵法。

    丁寿昌喊来一个神火观的弟子，问道：“这里有没有邪神信徒？”

    “有。”

    “杀十个，把尸体送进去。”

    弟子不敢答应，小声道：“师兄，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只是受邪神蛊惑，所以……”

    “随我去见七觉观主。”

    ……

    转眼三天。

    一片乱石丛中摆放着一张供桌，桌上立着一尊黄土捏成的神像。

    拘珍神，人形，鹰头，背后有一对对翅膀，翅膀内侧没有羽毛，而是一条条手臂。

    柳春青跪在供桌前，口中念念有词。

    许久之后，他站起来行过一礼，面无表情地返回阵法笼罩的囚笼。

    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七觉、丁寿昌站在一起。

    七觉轻叹一口气。

    “没用。”

    一共送进去三十具尸体，柳春青终于主动开口，想要走出阵法，请示上神，可是结果却不如人意。

    “有用。”

    丁寿昌看着阵法外的黑云，眼神幽深，轻声道：“不然柳春青不会请示邪神，我们，我们杀得太少了。”

    七觉神色逐渐凝重。

    邪神的信徒很多，被捉到道观的只是极小一部分，外面还隐藏了成千上万的普通信徒。

    可是那些信徒还有一个身份——凡人。

    在他们真正出手之前，或者被发觉献祭之前，很难区分一个凡人是不是邪神信徒。

    “不能伤及无辜。”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