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求道
闻听仙人言语不善,两只狐狸眼中泛起泪光,依依不舍,如人一样,嘤嘤嘤抱头啜泣。
随后,互相抢着想要将同伴按下身去,尖嘴嘤嘤嘤嘶叫,看样子,都决定要舍身相救,保全另外的同伴。
“好了!”
江舟年紧绷的脸突然笑起来。
“难得你两相扶相持,不离不弃,甚至为了同伴愿意一死,已胜过世间无数人,本性属实难得。”
“罢了,就饶你两一命,去吧。”
本以为两只狐狸大难不死之下,会夺门而逃。
没想到那只掉下来的狐狸瞧仙人不予计较,眼珠一转,踱步到江舟年跟前,跺着脚拱动身子,试着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江舟年手掌。
继而双眼一眯,弯成月牙儿,嘴角一咧,一副讨好表情,嘤嘤嘤低声哀求。
另一只看江舟年没有着恼,还伸手摸着同伴毛发,亦是有样学样倚在另一侧,温顺乖巧。
江舟年哪里不知道这两只狡黠的狐狸看自己这么好说话,冒着生死风险摆出这副亲昵模样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要得江舟年传授修行之法么。
毕竟它们身为兽身,若是未开灵智,本能行事下也不会有这修行念头。
可惜机缘巧合下开了灵智,又见眼前仙人身怀修行真法,还难得对他们没有恶意,这等情况下,若是不抓住这唯一的机缘,下次估计就再无下次了。
眼见江舟年心下意动,一旁老观主忍不住张口,“仙君,弟子有话要说。”
将江舟年请进屋,关上门,低声劝道。
“仙君本为上天之人,应知修行之法本乃金石玉书为质,印以玄都之章,封于金英之函,秘藏于上天,或是封匣于仙山石室。”
“若非有缘人,搬山也不得一见,经法乃凤文龙篆书就,纵是因缘之下侥幸观之,使人目眩神摇,终不解其意。”
“这两只狐狸机缘下得仙君神泽,开了灵智,相较其他同类,这是天大造化,何况狐狸身为妖属,非我人类,加之天性狡猾,刚刚偷听传法已是罪不可赦。”
“仙君心思良善,不予计较已是视同再造,现在其竟又狡行诈言,妄图仙人赐法。”
随后看了眼院外依旧乖巧跪坐的二狐,继续说道,
“若是所传非人,日后为害,以至生灵忿怨,天地感应,冥冥中恐伤仙君阴德,日后或有劫数临身。”
“仙君不可不察,不可不慎啊!”
江舟年也知道法不轻授,因为这里确有巨大风险,若是所传得人,自然自己也跟着积功攒德,可若是所托非人,以至荼毒生灵,用佛家来讲,今日传经是因,他日受经人造孽为恶是果。
天地至公无私,徒弟自然逃不过清算,但追根溯源,也有一份因果算到自己头上,说不准哪日业力成劫,自己也要走一遭。
江舟年思考片刻,笑着说道:“观主,你也刚刚说了,传经也讲福德缘分,那日这一窝狐狸受我影响,开启灵智,已说明我和他们有缘法在身。”
“我若是就此不管,不以教导,他日他们学坏了,入了邪道,为祸生灵,那我罪过可就更大了。”
江舟年说完,推开门走出来,看着庭院端正跪着的两只红毛狐狸,道:“难得你两身为狐身,却有慕道之心。”
看了看时间,现在月已既央,丑时时分。
“今日时辰已过,你俩趁早回去休息,顺便和你家其他狐类商量,修行之旅漫漫远矣,我也不过是一前行人,若是有愿意踏上修道之路,且不嫌我本事低微,可于下月十五月圆日来这庭院,听我讲说。”
一听仙人首肯,同意传道给他两和其它家人,欣喜若狂,连连学人作揖,随后如同一溜烟窜出院子,回窝和其他狐狸分享消息。
……
随后几日七八只狐狸哪里等得上下月十五,每日早早捧着摘来的山野果类守在门外,殷勤表现,跟着江舟年洒水扫地,除尘去网。
每天晚上歇凉时刻,别的狐狸都乖乖如学童一样,倒是那只差点被观主枭首的狐狸心性胆大,从一开始恭恭敬敬,经过试探,见江舟年没反应,后来更是直接倚伏在江舟年身旁,听他吹箫,讲行善积德的故事。
直到江舟年强行呵斥驱赶,才站在山石上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回窝休息。
如果每日就像这一样,没事清扫观宇,读读经文,打坐修行,这日子也是惬意。
可是天不遂人愿,这一日老观主下山采买日常货物,江舟年独自一人在观里静坐冥想。
“嘎吱”一声。
观主穿着一身干净道袍,头戴道冠,迈进门。
这么正式?
“你不是下山去了吗?怎么忽然又这身打扮?”
江舟年奇怪今天什么日子,老观主竟然破天荒穿着自己压箱底的崭新衣服过来。
老观主也不答话,站到江舟年丈远处,恭恭敬敬以弟子身份俯身行礼,道:“仙君在上,容弟子详禀。”
“弟子本名杨一得,十七岁得师傅传法,引入门下,潜心修行,可惜功法一直未有寸进,四十七岁师傅仙去,将清水观及清水称号一并交予弟子。”
“自继承师傅法脉以来,谨记师傅教诲,日夜修行不敢懈怠,或许真是天数使然,我道行微,弟子至于今日法力虽有长进,但终究与先师先祖们相去甚远。”
“好在天道不绝,得见仙君莅尘,这几日聆听经法,如闻仙音,可惜命数有终,天不假年,今弟子此世终了。”
“此去遥遥,特来相别,惟愿仙君如愿,我道兴隆。”
话毕,微微一笑,再次行礼稽首,身形恍恍,消失不见。
江舟年反应过来,急忙起身下地,一脚踩空,猛然醒了过来。
不好!
这梦有些不对劲,江舟年有了预感,穿上衣服,出门去找老观主。
还没下了山,远远迎面就有一群人抬着架子走过来,心下一紧,江舟年赶了上去,老观主白布覆面,穿着出门时的便服,静静躺在竹架上,江舟年挑脉搭颈,毫无气机。
“小师傅,你师父清水真人在我那买菜,前脚还神色正常,后脚突然栽倒在地,没了气息……”
已穿越过一世,也见惯了生死之事,此刻心里仍觉得堵得换不过气,又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
人终有一死,老观主寿终正寝,自然死亡,也算喜丧。
接下来,江舟年神色平静,以弟子身份给老观主擦拭身体,穿戴新衣,守灵,念诵往生经,下葬……
大清早,江舟年正清扫山路,旁边草丛里“簌簌”一阵摇晃,钻出几只狐狸,对着江舟年一顿肢体比划,前肢不时指了指山下。
这几日相处,江舟年也能猜出狐狸想要表达的意思。看样子,是山下有群人面容不善之人,提着家伙找事儿来了。
很快一群人就沿着山路走上来,当先领头两个中年人,一个一身丝绸锦衣富家翁,另一个一身管家打扮,身后带着十来个手执齐身棍棒的仆役。
江舟年远远站在清水观门口,看着这群恶客登门。
领头满身暴发户气质富家翁也不搭理门口的江舟年,迈着王八步挺个大肚走到江舟年近前,四处看了眼观宇,才慢悠悠打量江舟年。
“听说清水观不知从哪里来了个野道士,该不会是你吧?”
被称作“野道士”,江舟年也不恼,虽然老观主早早给他打点好了一切身份,但要说真话,自己异界而来,一无此界身份,二无庙门,三无道牒,野道士倒也说得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