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踏九洲

第七章 边城将军

    “这是到哪儿了?”

    崔景叶眯着眼,歪着头掀起车窗帘布,左右看了一眼。

    道路两侧长满荒草,夹杂着几棵低矮的灌木,远处零星散落着几处农舍,再远方如墨带一般的群山。

    樊栋应道:“回十三皇子,离开梁都城约有十里的路程。”

    崔景叶“噢”了一声,伸了伸胳膊,挺了挺腰背,懒洋洋地说道:

    “这么远了,那我们先歇会吧!”

    樊栋正色道:“不可,我们至少还要前行两个时辰方能休息。”

    崔景叶惊呼一声:“还要两个时辰……你可知刚才经过的这一段路,我在车厢里已是如坐针毡,再不歇息只怕不出半个时辰我就要憋疯了!”

    崔景叶的话说着有些夸张,却并非无理取闹,他就没有坐过这么久的马车。

    崔景叶打小生在皇城,直到七年前,封地梁都才第一次走出皇城。

    虽然从皇城到梁都城千里之遥,可是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一路上除了吃就是睡,他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地在马车上晃荡了一段日子,有一天早上睁眼醒来,自己就已经躺在皇子府宽敞舒适的大床上了。

    崔景叶能来到梁都,是因为靖帝赐金封地。

    什么叫赐金封地?

    就是到了梁都城后,如果没有靖帝旨意,崔景叶绝不可踏出封地半步。

    长在梁都城的崔景叶就是一只笼中鸟,金丝雀。

    在崔景叶记忆中,来到梁都城后,他坐过最久的马车大概一个时辰。

    那次他和几个富家公子相约于城外山上抓野鸡,当天崔景叶战果最丰盛,他一个人抓到五只野鸡,抓到的野鸡个个又肥又大。

    但是那天他们思虑不周,没带上一个好厨子,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哪里会什么庖丁之技,烤完的鸡肉不是半生不熟,就是又柴又干,还有些黑如焦炭,可惜那些食材,暴殄天物!

    当晚他们相约来年一定要再去抓野鸡,还要把梁都城最好的厨子一块带上,可等到第二年,他们没有一个人记得这个约定,早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次去安国迎亲,才算是崔景叶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门远行。

    听着崔景叶语气中略有不悦,樊栋忙解释道:

    “还请十三皇子见谅,如若不抓紧赶路,以现在的速度,只怕很难在入夜前赶到驿所,否则耽误了行程,便要在荒郊野外扎营了。”

    听完樊栋所言,崔景叶也不再强求,可是想到还要在这狭小的车厢里再坐上两个时辰,崔景叶顿时感到一阵腰酸背痛。加之只有他一人独坐车中,不免有些无聊烦闷。

    崔景叶冲着樊栋扬了一下头:“樊统领,要不你进来跟我聊聊天,我这车厢宽敞,三四个人坐在里面也不拥挤。”

    樊栋赶紧拒绝道:“十三皇子说笑了,属下还有护卫职责在身,恕难从命。”

    崔景叶歪着头思索了一番,倚着车窗说道:“那你陪我聊聊天!”

    护卫任务本就枯燥无聊,樊栋对崔景叶此时的心情感同身受,而且此刻他们身处靖国境内,羽林卫风营亲卫在此,哪里会有什么险情,

    樊栋笑着回应道:“十三皇子,所问之事,属下知晓,必然知无不言!”

    听着樊栋话中之意,崔景叶知道樊栋已然同意了。

    “我们此去安国需要多少时日?”

    “如若天公作美,大约两个月!”

    “两个月……”崔景叶吓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心中暗暗叫苦这两个月自己可怎么办啊!

    “只因有仪鸾队伍相随,若是轻装骑行,我一人七八日便可赶到。”

    崔景叶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个时候,你显摆这个有什么用。”

    崔景叶抬起头:“我们前方将去何处?”

    樊栋抬手向前遥指:“第一站,我们先到边城,由边城出关离开靖国,然后进入桑离国国境……”

    “桑离国?”

    “不错,靖国与安国并不接壤,两国往来需向桑离国借道!”

    崔景叶:“啊……桑离国能愿意吗?”

    “十三皇子有所不知,靖国与桑离国之间一向有商贸往来,这些年来两国互通有无,联系还算密切,再者鸿胪寺已为我们办好一应通关文书,大鸿胪也提前向桑离国提报借道一事,十三皇子不必担忧。”

    崔景叶轻叹一声:“你说的这些我全然不知,我在梁都城呆了七年,已经变成了一只井底之蛙。”

    樊栋宽慰道:“十三皇子之前有皇命在身,身不由己,此行山高水长,何不借此机会沿途了解各地民俗,增长见闻。”

    樊栋这一番话说得崔景叶内心激荡不已,崔景叶轻拍大腿:“好……说的好……就这么办!”

    上一次崔景叶心中产生这种激荡之情,还是在他刚来梁都城时,齐太君夸赞过一次崔景叶的大字写的不错,那一刻小崔景叶心头下定决心,日后一定勤学苦练,写得一手好字。

    但没过几天他心头激荡心情平复下来,之前下定的决心便不了了之了,现在崔景叶写字的水平可能还不如那时的小崔景叶。

    “啊……对了……”

    崔景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崔景叶看着樊栋,又指了一下另一侧的樊菁:“你们兄妹二位姓樊,我记得边城的守城将军也姓樊。”

    樊栋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情:“边城守将樊矩樊将军正是我们兄妹二人的大伯。”

    崔景叶仰着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每年祖母的寿辰,都会收到樊将军的拜贴,樊将军当这个边城将军差不多五六年了吧?”

    樊栋脸上的光,突然暗淡了下来:“今年是大伯做边城将军的第十个年头。”

    崔景叶打趣道:“说起来我和樊将军还是邻居呢……就连梁都城的治安管理都是樊将军派来的副将统管,按理说我应该好好谢过樊将军,可我却从未见过樊将军。”

    崔景叶摇了摇脑袋:“一个啊……是不能离开封地的皇子,另一个呢……是不得擅离边城的将军,我和樊将军还有点同病相怜啊!”

    这一次崔景叶所说的“同病相怜”还真让他说对了。

    崔景叶只是当了七年的闲散皇子,若不是安国的政治联姻,实则质子交换,他都快被皇城里的人遗忘了。

    更何况樊将军的十年时光呢!

    十年啊……十年……

    一个人就算有过天大的功迹,也差不多要被人忘个干净了。

    当年崔晨阳能从一从皇子中脱颖而出坐上帝位,樊矩在军中的拥立之功,可算是首功。

    崔晨阳继位后,命樊矩统领三军,并抽调樊矩的副将樊晃,训练一支亲卫军。

    这支亲卫军日后便是由靖帝直接掌管,大名鼎鼎的羽林卫,樊晃此人正是樊矩的亲弟弟,也是樊栋和樊菁的父亲。

    但是十年前,只因在朝堂上,樊矩出兵桑南国的计划与靖帝的圣意相左。

    樊矩便被靖帝贬至边城,做了一个边城将军,与他隔城相望的,正是当日他想出兵的桑南国。

    这一守便是十年,不知樊矩什么时间会被靖帝想起,又因何事想起。

    樊栋喃喃自语道:“不知这十年大伯过的是否如意,身体是否安好……”

    守在崔景叶另一侧的樊菁始终未发一言,静静听到樊栋和崔景叶谈及自己的大伯,虽然樊矩被贬时,她尚且年幼,可是总有一些与大伯相处的点滴留在她的心中,念及于此樊菁心头也泛起一阵酸楚。

    崔景叶回过神,哈哈笑道:“樊统领不必感怀,再过两天就能见到樊将军了,相见之日我定要与樊将军和樊统领痛饮几杯!”

    樊栋诚恳地冲着崔景叶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