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山郡主城，临安县。

    作为郡下诸县之首，临安城墙高且坚固，砖石相叠，巍峨挺立。

    城墙内，车水马龙，鲜有褴褛。

    一派富足繁荣的景象。

    坊巷市肆之中，耳边传来的是讨价还价的买卖，好友之间的笑谈，以及闲聊妇人的长舌。

    家长里短，柴米油盐。

    百姓们安居乐业，似乎完全没有妖魔袭扰的担忧，一片岁月静好。

    “这临安县的治安驻守，看着比平安县强上不少？”

    梁宁四人穿着便装，坐在酒楼雅间，窗外正是这攘往熙来的大街。

    兴许是看多了被妖魔凶威笼罩，惨淡麻木的样子，他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

    有点怪异。

    一头山君，尚能压得一城之人喘不过气来。

    何况这临安出城三百里，丛山峻岭中便盘踞着让修士都闻风丧胆的裂山一族？

    “这地方是这样的。”山猴一手拿着鸡腿，点了点窗户外。

    众人看去。

    目极之处的高丘上，十数丈高的宝塔巍然屹立，庄严肃穆。

    塔身精雕美饰，阳刻着慈悲超尘的金身佛陀。尽管已是午时，但那寺庙依然香火缭绕，青烟袅袅盘在空中。

    “咚——”

    悠扬钟鸣传开，顿时街上不少信徒五体投地跪拜，默诵佛经。

    “好大的派头！”

    刘刀疤冷哼一声，吐出嘴中鸡碎骨，不满道：“再给他几年，我大乾的临安城，怕成了他佛音寺的道场。”

    山猴有些无奈，表情说不上厌恶还是怜悯。

    “百姓可不管这些，佛爷们能镇住妖魔，还隔三差五施助一些米面。对他们来说，寺里说句话。可比什么朝廷管用多了。”

    “镇压妖魔？”

    姬书豪嘴角尽现嘲讽之意，“几个玄丹啊，狂成这样。

    “要不是斩妖司的前辈们，戍守在那恶山之外盯着裂山妖王的一举一动，就凭他们？”

    耸耸肩，山猴也不满嘟囔道，“那可不，反正没人看见，白干呗！”

    梁宁神情没什么变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没人管？官府？”

    “官府？”

    “官府想管也管不住啊。

    几万信徒堵住你衙门，一人一口痰都能把郡守给淹死咯，你还能都抓起来不行？”

    “时间长了，佛爷发米赠面，百姓感恩戴德，老爷们乐得轻松自在，也就放任去了。”

    “……”

    官家的威信，居然下降到了这种地步！

    几人同时缄默。

    民不怕官，意味着剿灭恶徒时，遭遇的阻碍可能不单单是和尚们的反抗……

    这佛音寺，似乎并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

    几人提前到的临安县，距离和负责这边密字营成员、以及另一位五境统领的接头时间尚早。

    于是。

    用完饭后，姬书豪便提议大家分散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你那是打探消息吗？”刘刀疤冷笑着，满脸鄙视：

    “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姬书豪脖子一梗，犹自嘴硬：“我这是为了剿贼大计，奉献自己！”

    “呵呵！”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姬书豪回头，看到尾随在自己屁股后的刀疤，顿时大怒。

    “我得看着你点儿，免得你捅出什么篓子来！”

    “……”

    梁宁揉着眉心，没有理会真香二人组，信步出了酒楼。

    这临安县城，风气看起来倒是的确不错。

    街上，不少男人小心搀扶着自家大着肚子的婆娘，往家里赶去。

    要知道大乾也是封建王朝那一套。

    男子占据了体能优势，能干活、能下苦，自然就诞生出了男尊女卑的观念。

    几乎人人都这般呵护自家婆姨，倒也算得上是个稀奇事情。

    就是……

    这怀孕的女子也忒多，少说三人中便能见上一个。

    有些手里抱着一个，肚里正怀着一个。

    “叔叔，叔叔……”

    正思忖间，梁宁忽然感觉有人扯着自己裤腿，当下神经一绷。

    低头看去，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他顿时放松下来。

    因为走神的缘故，小孩子又没什么危险气息，不曾有警觉倒也正常。

    “叔叔——”

    小孩摇着他的腿，将一小块冰糖塞到他手里，哀求道：

    “爹娘不要阿水了，要把阿水送人，给你这个，你帮阿水求求爹娘吧~”

    梁宁蹙眉，还未出言搭话，就见一对夫妇慌张跑了过来。

    女人也是有孕在身，跑起来颇为吃力。

    他们过来后，连忙一把将那小男孩扯到身后，长长舒了口气：

    “瞎跑什么！急死娘了。”

    两人一边朝着梁宁躬身道了句打扰，就领着孩子匆匆离去。

    梁宁打量了一阵，也就自顾自离去了。

    父子面容七分相像，

    且三人走了几步就拐入了一处民宅中。

    倒不是什么人贩强掳孩童的狗血事情。

    ……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到了火烧天际的黄昏。

    余晖如血，将县城映照得通红。

    斩妖司几人落脚的酒楼房间之中。

    梁宁刚错开碗盖，还没来及抿口热茶，就被一阵“哒哒哒”踩楼梯的声响勾去了注意。

    果然。

    推门而入的，是外出献身大业的姬书豪两人。

    他诧异地挑起了眉头：

    “这么快？”

    印象中，姬书豪是三日不出青楼房门的彪悍存在。

    憋了这么久还知道提前回来，甚至一点儿疲态都没有。

    绝对不是眼前这个花花公子的作风。

    “快？老子啥时候快过！”

    姬书豪一把夺过他手中茶碗，朝着嘴里灌去。结果太烫，“噗”一下又喷了出来。

    “妈的！”

    顾不得烫嘴，他喘了口气后就吁吁骂道：“晦气！”

    想了想，他觉得不足以形容自己的见闻，又补充道：

    “邪门！”

    山猴抿着笑，乐呵问道：

    “别搁那打哑谜了，慌里慌张的到底咋了？”

    “莫非……好姑娘刚接完客没洗干净，让你给赶上了？哈哈——”

    说着荤话，山猴捧腹大笑。

    然而，罕见地。

    这么好的机会，姬书豪的死对头刘刀疤，从头至尾一言没发，更没有如往日般趁机调侃嘲笑。

    而是脸色十分难看，看向窗外。

    见此，山猴表情瞬间也严肃了起来，没有继续插科打诨。

    相处久了，自然能辨出轻重缓急。

    众人瞩目中。

    “我想问一下，”姬书豪仍心有余悸，凝重说道：

    “你见过哪一家青楼里，几乎一大半的好姑娘们都……”

    “都他妈是怀着孩子出来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