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亚一大早起床，就听到厨房里有动静。“哥哥回来了？”他迷迷糊糊中想着，他起床穿衣，逐渐清醒过来，这才想起哥哥已经死了，而自己家中此时也非自己独居。

    他洗漱一番，整理好心情，出了卧室门，看到范思正在厨房里忙活。

    “啊，把你吵醒了吗？抱歉，我没想到动静会这么大。”范思回头歉意的说道。

    “没事，我自己醒的。”萨亚回道。

    “稍等，早餐还没做。”范思说道：“我在炸蘑菇，想着一会给古琪婆婆带过去，让她也尝尝我的手艺。”

    萨亚推着轮椅到窗边，把窗帘拉开，让窗外的火光透过窗户照亮屋子，然后来到桌边趴在那里，听着油锅“噼里啪啦”的声音，迷迷糊糊中又要睡着。

    可一道急促的“呜呜”声打断了他的回笼觉，他猛地从桌前直起身，把数道防护法术拍在自己身上，然后看着周围惊疑不定——他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声音了？

    “怎么这么吵？”戴马斯从楼上探出头，睡眼惺忪。

    “敌袭。”萨亚面沉如水，推着轮椅出了门：“你们出门左转，直行去圣堂，那里会有人带你们去避难。”

    “萨亚先生你呢？”范思从厨房中走出，边擦手边问道。

    “我去城墙上看看情况，放心，我是个法师，能照顾好自己。”

    “让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有些本事，不需要避难。”范思走到萨亚身边说道。

    萨亚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反应过度，王都城墙坚固，防守严密，就算因为派出部队征讨伪王残躯而内部空虚，也不是什么小鱼小虾能撼动的，便点点头同意了范思的提议。戴马斯紧随其后，表示自己也愿意出一份力。

    然而等上了城墙，萨亚才明白自己不是反应过度——自己离开一线太久了，竟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如果对方只是小鱼小虾的话，城防部队是不会拉响警报的。

    城墙外，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夜生物，黑夜骑兵在其中纵马驰骋，来回穿梭，数头巨大的攻城战兽如绵羊一般温顺的匍匐在他们脚下，敌人从城墙外不远处一直延伸到无尽的黑夜中。

    “警报升级！警报升级！”有人在城墙上高喊道：“所有预备役上城墙，所有有战斗力的人都上城墙，向三个节点城发出的救援消息传到了没有？！”

    “已经发送过去了！信息在被干扰，不清楚他们有没有收到！”

    “继续发送！直到他们回话！”

    “这是怎么回事……”范思望着那一望无际的人潮，颤声说道。

    “看来夜女王知道自己活不了，这是她临死的疯狂。”戴马斯沉声说道：“你们对这种事没有预案吗？”

    “应该有的，城防部队不至于这么惊慌才对。”萨亚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的敌人，仔细搜索着：“他们一定还发现了什么别的东西。”

    “看！那里！”范思指着远处喊道：“那个人……看起来和娜欧米殿下好像。”

    萨亚一愣，顺着范思的目光看去，只见潮水般的敌军从中分开，一个穿着黑色衣裙的女人缓步从敌军中走出，她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宛如一个报丧的幽灵。

    “夜女王……”萨亚从嗓子眼中挤出这几个字。

    “她疯了？”戴马斯不解：“她守着伪王残躯，就算打不赢，至少也能僵持住，她这样脱离肉体，伪圣域的力量没法保持不说，自己也活不了太久啊！”

    城墙上的指挥官依旧在大喊：“联系上娜欧米殿下的出征部队了吗？联系上了？好，告诉他们妮莲埃出现在王都，哪个妮莲埃？夜女王妮莲埃！让他们快些回来，没必要再去打伪王残躯了！要多久才能回来？两天？让他们加快速度，我这边一天也守不下来！”

    夜女王缓步向前走着，无数黑夜生物俯身，脑袋抵着地面，而她的眼里只有前方的城门。她踏上攻城巨兽的身体，沿着脊背走到巨兽的脑袋上，朝城门方向抬起了自己的手掌。数以千计的法阵在她身旁浮现，那些法阵散发的黑色光芒在其掌心汇聚，少顷，一道细小的黑色光柱从她掌心发出，直直冲向城门。

    王宫内的火光瞬间变大数倍，将整个城市笼罩起来，光柱射入火光之中，其附近的火光变得赤红一片，并不断旋转起来，数圈之后，那黑色光柱被消弭于无形，而赤红火焰旋转的地方则出现一个巨大的火球，朝夜女王飞了过去。

    夜女王伸手阻拦，但火球还是在其正上方炸开，将周围匍匐在地上的黑夜生物化作飞灰——然而即便如此，其余的黑夜生物仍旧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夜女王脚下的巨兽也化作尘土，但夜女王却毫发无伤，她自半空中缓缓落下，大声笑着，声音响彻整个王都：“老东西，你果然快不行了！”

    “这是尼玛的伪圣域！”戴马斯趴在城墙垛上，声音中透露出不可置信：“这是个圣域！活生生的圣域！”

    “看来她是突破到了圣域，这怎么可能，从灵魂状态突破到圣域？”萨亚咬着嘴唇，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不是没可能。”戴马斯叹了口气，说道：“你还记得咱们研究的法术吗？前阵子咱们翻看历史时，我发现有个人就是从灵魂状态晋升的圣域。”

    “谁？”萨亚问，他其实并不在乎那是谁，只是在震撼状态下，本能的继续着话题。

    “卡岚。”戴马斯的状态与萨亚不遑多让，也只是本能的回答着。

    萨亚深吸一口气，说：“范思，戴马斯，如果城破了，城里的指挥官肯定会组织一批人带着没战斗力的人突围，到那时你们就跟着离开吧。”

    “那你呢？”范思看向萨亚。

    “这里是我的家乡，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萨亚没有正面回答。

    “别那么悲观。”戴马斯安慰他道：“他们不一定能打的进来，而且外出的部队也一定会全力往回赶，到那时就能形成两面包夹之势，前后夹击他们。”

    “但愿如此。”萨亚苦笑道。

    夜女王退回黑夜之中，她的军队开始准备攻城，那些刚刚还温顺的攻城巨兽瞬间疯狂起来，赤红的双目紧紧盯着前方，只等它们的主子一声令下，就会朝城墙冲去。

    萨亚收回目光，说：“我要去部队那边报道，你们没必要跟过来，回去准备下东西吧。”

    “哪里的话。”范思摇摇头，说：“我也来帮忙。”

    戴马斯点点头，说：“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哪有只看你们出力的道理，我们也会帮忙的。”

    三人一同下了城墙，找到一位军官报到后被编入了部队。戴马斯和萨亚作为法师，直接被派上城墙进行支援，而范思则开始在城墙上下来回往返，运送物资。

    “同胞们，听我说。”一道声音从城墙上传来，是陈盼明，他离开了王宫，来到城墙之上，接替了之前指挥的工作。此时他站在半空中，对下方众人高喊道：“曙光已经出现，火焰仍在燃烧。就算王都此时只剩下我们，就算生命在今日终结，我们也要同心协力，圣堂将记录我们的英勇，火焰将传承我们的意志。敌人最后的反扑就算疯狂，也必将在我们脚下灰飞烟灭！我们终将在没有黑暗的地方重逢！”

    黑夜生物们并没有给陈盼明太多的演讲时间，在他出现不久后就发动了攻势。攻城巨兽一马当先，朝城墙冲了过来，而在巨兽巨大身躯的遮掩下，黑夜骑兵统率着乌压压的黑夜生物直扑城墙。

    尽管大多数攻城巨兽在冲锋路上便被杀死，但仍有数只逼近到城墙近前，虽然这几只巨兽也没来得及发起攻击，就被城墙上的众多法师杀死，但其尸体却牢牢扒住了城垛。

    城内火光波动，灼烧着它们的躯体，但巨兽尸体上黑气缭绕，将火光阻拦在外。巨兽脚跟处，数队黑夜骑兵踏碎面前躲避不及的黑夜生物，沿着巨兽庞大的身躯朝城墙上冲去，数具土墙自空中凝结而出，挡在这些黑夜骑兵面前，却被其直接撞碎。

    “法师继续压制下方，不要在骑兵身上浪费火力！长矛兵！长矛兵顶上！预备法师一队施放次元斩，目标攻城巨兽的腰部，将其斩断，不要让它们继续依靠在城墙上！”

    自法师身后，数队长矛兵冲出，也踏上巨兽的尸体，他们用长矛抵住巨兽的坚硬的皮肤，低声默念祷言，其长矛上泛起金色光芒，在骑兵接近的瞬间，立时延展开去，将冲锋而来的黑夜骑兵穿了个对穿。

    依靠在城墙上的数具巨兽尸体被斩断，落在城墙下方，然后被火光缓缓烧尽，但自黑夜之中，更多的攻城巨兽走了出来。

    “怎么这么多……”有法师目露绝望，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语。

    这人是个新兵蛋子，从小在王都生活，虽然有些法术造诣，但从未与人实战，之前对着攻城巨兽猛放法术，这会已经油尽灯枯了。

    “这是巨兽法术，三百年前，大公主的恋人用活人实验，最后创造出来的法术。”有人答道，回答的人只有单数四肢与单只眼，他看了看身边的新手法师，安慰道：“别抱怨了，至少这群人因为没有固定城镇，始终培养不出来大量法师，要不然咱们也没法站城墙上安逸的放法术。”

    “活人实验？所以这些攻城巨兽……原本是人？”

    “大概率是的。”单眼法师看出了身边新手法师的虚弱，说道：“你先休息下，动态冥想你会吗？直接在这动态冥想，五分钟内如果能回过来劲就留在这里，如果不能，就快去后面，找个预备队法师和他交换，不要死撑。”

    “我，我没事，我还能坚持。”新手法师回道。

    “这不是坚持的问题。”单眼法师教训他道：“轻度法力缺失是很容易恢复过来的，但重度法力缺失会让人长时间失去战斗能力，这个时候每一分力量都很珍贵，要好好规划。而且勉强放出的法术威力不足，容易让其他法师产生误判——像刚才那几个攻城巨兽之所以能靠近城墙，就是一些经验丰富的法师判断攻击它的法术威力已经足够了，所以将法术倾泻到了其他地方，但实际上攻击巨兽的法术里却有一些威力不足的，导致那些巨兽虽然受了重创，但依旧有余力靠近城墙。”

    “是，是这样吗？”新手法师颇感惊讶。

    “没错，你等着听吧，命令马上就会下达了。”单眼法师说道。

    果然，城墙上马上传来命令：“所有法师注意，四级过量伤害。”

    “四级过量伤害？这是什么意思？”新手法师问道。

    单眼法师一边游刃有余的放着法术，一边回答道：“如果两个法术能杀死对人，那么使用了三个法术的话，第三个法术就是没有必要的浪费法力，浪费输出时间，造成的也是无效伤害，即过量伤害。当然，敌人个体肯定会有强弱区别，所以部队里对这些熟悉的敌人一般默认使用五级过量伤害——即允许最后一击造成过量伤害，面对两个法术能杀死的敌人，最后一击要额外使用威力稍大一些的法术，形成两个多一点的法术伤害，以求稳定击杀。”

    “原来如此。”新手法师恍然大悟。

    “而四级过量伤害的意思，就是即便敌人将受到数量足以致死的法术攻击时，也要额外补上一个法术。”单眼法师说道：“这次战斗中有太多的预备役和临时征召的非战斗人员，你们连基础法术伤害换算可能都不了解，用出的法术威力也有高有低，而不是标准威力。所以不能以五级过量伤害的标准来要求你们，否则就会出现刚才的情况——经验丰富的法师的法师判断不需要攻击了，但那巨兽却并没有死去，反而接近了城墙。”

    “对不起……”新手法师红着脸说道。

    “没事，这次事发突然，谁也不能预料到，有些混乱很正常。”单眼法师说道：“别担心，指挥部很快就会调整过来的，过一会应该就会有法师指挥过来把你们这些新手战斗法师编成一队，法师指挥会根据你们的情况指挥你们使用法术，你到时候听他的话就行。”

    “嗯嗯。”新手法师说道：“我感觉我法力已经恢复过来了。”

    “很好，那么跟着我的节奏来，我攻击哪个你也攻击哪个，停止攻击的时候就立马使用动态冥想恢复法力。法术就还用你刚才用的雷击术，尽量保持那法术的威力，不要有太大的波动。”

    长矛兵从巨兽尸体上退回城墙，小小的混乱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而尽管黑夜一方派出了更多的攻城巨兽，但守城方在发出“四级过量伤害”的命令后，这些攻城巨兽获得的战果还不如上一次——它们没有一个能越过半场，来到城墙边。

    但黑夜军团没有动容，从那阴影中，更多的巨兽正缓缓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