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繁星拾起那枚铜钱，放入包香嫂儿还在颤抖的手里，奇怪地问：

    “大婶儿，你咋啦？”

    包香嫂儿如梦初醒，连忙放下铜钱，抓起一笼里面所有的包子，全部放进纸袋里，递给叶繁星：

    “爷，爷，求饶过小妹儿。”

    “小妹儿还有三个儿女要抚养，要看着他们出嫁和成亲。”

    “求饶命啊，饶命啊！”

    纸袋里面的包子抖啊抖，都要散出来了。

    叶繁星不明白此时的自己对于下层民众来说，是怎样的威慑力，有些发愣。

    徐洛魂等不及了，直接一步上前，从纸袋里灵巧准确取出八个包子，丢给徐洛魂，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

    “既然还有牵挂的人和事，就好好活着吧。为他们，也为你自己。”

    叶繁星不明所以的拿着包子跟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包香嫂儿涕泗横流地摔倒在包子铺里，又哭又笑。他回过头，望向徐洛魂。

    徐洛魂淡漠一句：

    “你今天的饭菜，不想吃就丢掉，唯一一点，不准吐！”

    叶繁星瑟然，看着手中八个与昨天无二的包子，一狠心，拿出一个，直接一口干掉一半。

    内里有肉，馊肉，死老鼠的肉，但是如今都比不上制造死亡和哀嚎的恶心和难受。

    叶繁星大口吃着包子，大口吞咽，将昨天的自己咽下肚，好好消化。

    踏上路的自己，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

    听见后面的进食声，徐洛魂已然冰冷的面目上勉强绽放一丝暖意。

    二十五年前的自己，在天都城内，一边帮着师傅杀洋鬼子，一边将恶心、难受、痛苦化作食量，支持自己走下去，与今天何其相似。

    手上的誓约捏得更紧，有这样的后辈，还有这样并肩作战的珍贵回忆。血影，真实，纵然身体让给你们又何妨！

    当两人的足迹踏上玉林路时，此地已完全封闭戒严，不见一个路人。要不是袍哥打扮的哥佬会低阶武人，要不是各种短打装扮，一看就不好惹的青龙会原四月堂会众。

    零零总总，居然有将近上百人的规模，比之昨日探查时的人数多出一倍有余，显见是刚才紧急调拨过来的。

    而另一边，只有两人，差距不是一般大。

    此时，天光刚微亮，房屋阴影，明灭交替。长街上，两方人马对峙，风起无声。

    一方两人，势单力孤，身上点点血袍却在顺风漂浮，脚下踩着的影子一阵阵扭曲变大，竟似要从地面钻出什么恐怖的东西，降临世界。

    一时间，两个人，相隔二十步，压住了对面百余人的气势。

    袍哥打扮的有些人已经开始紧张地不断吞咽唾沫，剩下的人也都是眼角绷紧，瞳仁浮现血丝，只有那些青龙会的精英，虽然显得紧张，却依然如山岳般镇定。

    也正是他们的存在，稳住了阵脚，没有让恐惧的情绪蔓延，而是陷入僵持对立。

    另一边的叶繁星则明显感觉到了世界的不同。

    自己体内气所代表的那束小火苗，在欢呼，跳跃着迎接什么，每跳一次，就更壮大一分，几个呼吸，就已经成长为一团篝火，熊熊燃烧，而这也导致目前叶繁星能控制的气疯狂涌动，恨不得一剑刺出千重浪，一刀劈开万仞峰。

    叶繁星艰难地忍耐着，眼睛看见周围建筑在初阳的阴影下，血红色光芒不停闪烁，已将周边的地面融化成了一滩滩血色的水洼地，鼻尖已经嗅到苍白死亡的气味。

    如今见识不再浅薄的他，已然知晓，这就是天下第一杀手的不死印法幻术场，侵染生灵之气，进而操控五感的幻术世界。

    而当老徐重临破碎虚空境，登临至高后，眼前的这一幕，就将化为现实，给场内的所有人，赐下最公平最温柔的赐福，死亡的祝福！

    叶繁星呼出一口凝结成冰霜的气，再度握紧家乡，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尽最大努力搅乱敌人阵型，削弱人数给老徐带来的压力。

    “去吧，小鬼！”

    冷漠声音传来，一只大手又再次抓住了小老虎衣服上的后领，提了起来。在叶繁星又是悲愤，又是理该如此的复杂眼神中，一个大力抛投，叶繁星犹如坐上了发射车，被水平掷向了二十步开外的敌方阵营。

    在空中，叶繁星调整着姿势，感受风的呼啸，看到了对面那群人变色的脸，听到了疯狂的叫喊：

    “那是摧蛋狂魔，快把他打下来杀了，快快快！”

    与之对应的，是对准自己的一把把精光闪烁的武器。

    叶繁星内心一阵平静，古井不波，但是眼神中却闪出了疯狂。

    流光开！

    隐杀启！

    你问我在哪？

    断肠人，在天涯。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飞在空中的小子消失不见，紧接着就是下半身躯的剧痛，忍不住失声惨呼哀嚎。

    原来叶繁星开启流光后，就借着徐洛魂丢掷时所用的一点点巧劲，空中压低重心，家乡在身体前端，然后扭转腰身，开始旋转，像一个装满钢刀的陀螺，疯狂转动着切割路上的阻碍。

    因为压低重心，高度下降，当然最重要的是，不死印法幻术的操控，所以方阵对外的刀剑全部落空，让叶繁星这个陀螺，带着一阵血雨腥风，冲进了阵营。

    叶繁星落地后，也不控制重心，顺势以屁股厚肉为坐墩儿，在地上旋转起来，手中锋锐的家乡，就像切豆腐一般，将一条来路上的所有人，其腰部，胯部，大腿，再到小腿，按照其行动轨迹的高低，统统削断。

    残肢乱飞，血花喷泉，伴随着一路行进，蔚为壮观，充满生命的残酷美。

    三个呼吸后，叶繁星冲刺的动能开始衰减，速度减慢，周边已然被鲜血杀红了眼睛的敌人，狰狞着围堵了上来，手中兵刃在此方世界依然寒光四射，显见是能抵御不死印法高手，死死锁定了叶繁星的位置。

    但是，在这个世界，他们的对手，永远都是那个杀神一样的男人，而不是叶繁星！

    一个佝偻着身躯的人影，突然出现在叶繁星身边，誓约直接势大力沉的横扫，看来笨拙，但是出剑角度和轨迹却异常刁钻，充满技术感，没有碰到哪怕一柄武器，都是直接扫中每个人的胸膛，直接打飞，空中全部口吐鲜血，胸部略有些凹陷，短时间内，是无法站起来了。

    佝偻人影又是左手长臂探身，一把抓住叶繁星的小腿，以自身为圆心转动，手臂拉着小腿，把叶繁星作为外置武器，而右手拿着粗大的誓约，开始双持旋风冲锋。

    叶繁星最初亡魂大冒，一个个敌人在面前飞过，一把把寒光四射的武器就在眼前闪烁，生与死的距离，原来只在咫尺之间。

    可也就短短一圈，深陷幻术场中的敌人，在人影加速度的BUFF下，没有一个能够击中作为武器旋转的叶繁星。于是，叶繁星的骚操作又来了。

    他十分干脆地摆出了自由女神像的姿势，左手死死捏紧家乡，伴随着旋风冲锋的轨迹，画出了一道又一道闪亮的锋芒。

    锋芒过后，全是漫天喷洒的血雨，时不时还能见到乱飞的残肢。

    “这就是，自由啊！”

    被生死之间的刺激，血脉喷张的激动充斥脑袋的叶繁星，还不忘大声喊上这么一嗓子，还原名场面。

    然后还有闲暇去思考一个哲学问题：

    “如果我刚才杀死了人，那是算我杀得？还是把我当做武器的老徐杀得？所以归根究底，老徐究竟算不算违背了不杀誓约？”

    没等他想出答案，左手感受到的阻力一空，捏住左腿带动旋转的手一松，接着又在衣服后领上一提，止住了旋转的动能，将他放在了地面上。

    头晕目眩的叶繁星视线有些迷糊，只觉得天边开始升起的朝阳，没有温暖的阳光，竟然好像一只血红邪异的眼球，散发着诡异恐怖的血红光线。

    而他自己和旁边的老徐，身上的衣袍都全部被血染红，又被这个诡异的太阳光线，印染了一层妖艳的血红，在风中如活物般蠕动。

    最明显的就是老徐，原本的黑色短装，白色长袍，尽皆被血红所染，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而红色马褂，红得鲜艳，红得开始流血，吞噬其短装和长袍，竟似要把老徐整个人包起来孵化一般。

    此时两人已经穿透了包围圈，杀到了哥佬会和青龙会的身后，只差几步，就要迈出玉林路。

    叶繁星回首望去，身后是一片哀嚎的血腥之路。

    断肢，鲜血，痛苦的脸容，永不停歇的呻吟嚎叫，组成一幅铭刻灵魂的画卷，就此定格在人生的回忆中。

    朝阳微风吹拂，血袍轻轻摇摆，如果点上一根香烟，吐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烟圈，叶繁星觉得自己逼格碉堡了。

    “真是一幅生命真实而残酷的美丽啊，对吧？”

    徐洛魂突然冰冷着声音问，但是冰冷中，却意外的温和，有风度，有诗意。

    叶繁星回过头，看向徐洛魂。在他眼里，徐洛魂的两只眼睛绽放的血红光束，竟然与朝阳的光芒类似，灼人眼目，而眉心间的剑痕所形成的第三只眼，则是开始扭曲变化着，似乎就要破体而出。

    “这份美丽，经过鲜血和生命的浇灌，会更加美丽，进而让人们更加认识到生命的美好！”

    叶繁星有些俗套的回答着，他不清楚自己的答案会对徐洛魂的状态起到多大的影响，但想来，较为正面的回复，肯定是没错的。

    “哈哈哈！哈哈！”

    徐洛魂，或者说从发起双持旋风冲锋开始，就一直掌控身体的真实，猛然转身，对着剩余的敌人大笑起来。

    “一群土鸡瓦狗儿，敢拦在我等之路上，居然有几分气魄，好！”

    对面的敌人神情惊悚但并不慌乱，将一些承受不住恐惧压力的哥佬会残余会众排除在阵型之外，剩下的人就近组成战斗小组，拿紧武器，相互依靠，减少个人的弱点暴露。

    这些人临危不惧，积极准备下次战斗的方式，让叶繁星很是佩服，不愧是老贾带领的四月堂精锐。

    真实也是欣赏地看着对面的战阵，一点都不急着发起攻击，反而跟叶繁星聊起天来：

    “呐，小子，难得出来一趟，和你见面聊天，我心情好，你想不想学不死印法？我送你啦！”

    叶繁星的眼珠子突的睁得老大：

    “真的？”

    “我从不说假话。”

    “我不信，我也不要。”

    真实有些出乎意料，不解的问：

    “为什么？我可以保证功法真实性，等哪天徐洛魂醒了，你也可以找他求证！”

    叶繁星却摇摇头，拒绝道：

    “我想学的，是徐洛魂的不死印法，不是你的。他才是我想拜的师傅。”

    天空不断上升的眼球状朝阳似乎闪了闪，旋即恢复那个邪异模样，

    真实以平淡口吻回复：

    “哦，如此坚持，倒也算你小子有心，本大爷叫真实，现在把名字告诉你，以后出来了找你玩，杀几个人助助兴。”

    “你今天的冒犯，因为我心情好，就不和你计较。”

    “此刻看风景正佳，死亡的呻吟声如此美妙，临时起兴，送你两句话。”

    他看了看邪异的朝阳，露出一抹微笑：

    “我有酒一壶，赠君两杯酒。”

    “一杯叹朝阳，一杯敬死亡。”

    叶繁星怔住了，没想到这个自称真实的家伙，思维跳脱，前言不搭后语，说一出是一出，前言不搭后语，与老徐那种相对古板，偶尔玩笑的个性，完全不同。

    不死印法，如此邪乎地吗，修炼者必然诞生第二人格？

    那爱新觉罗·庆云当前酷似苇名玄一郎的另一面是什么？

    冷艳高傲，孤芳自赏的萨殿类型，还是沉敛安静，嗜杀疯狂的猎人格曼？

    洛天都前辈呢？他又是什么？

    真实感受到了叶繁星的溜号，不过他可不会像徐洛魂那个呆子一样头疼，相反觉得非常有趣，十分好奇，叶繁星的那个小脑瓜里面究竟藏了什么，好想切开，看看里面白白的脑花和长长的脑回路。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否则就要忍不住真动手了。如果真把这个小子弄死了，师傅那里不好交代。

    他故作正经的咳嗽一声，嘴角扯出一道微弯的微笑，淡漠道：

    “对面已经准备好了，你做好准备了吗，我们一起反手杀红尘。”

    叶繁星回过神，看着对面剩下的六十余人，嘴角居然泛起了和此时真实一模一样的笑容，只是不怎么会掩饰和伪装，多了几分直接的嗜血和疯狂！

    “当然，我们一起，一下一下拆掉他们的骨头，削去他们的血肉，让他们痛苦哀嚎致死，永生永生都在承受，地狱业火炙烤的煎熬。”

    闻言，真实嘴角的微笑，更加真实。

    天边眼球状的朝阳，又似乎闪了闪，仿佛在渐渐失真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