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迷魂

第八十章 奇怪的人

    1925年2月12日。

    太阳公公又躲在了蜀地厚重云层的后面,阴险地筹划着未来几日的翘班之旅。

    今天的风儿,也甚是喧嚣,除了常常勾起行人的长袍,调皮拉拽着不肯退让,还对荒野中展露的各色萌芽,张开调戏的双手,肆意玩弄着生命女神在初春播下的娇嫩。

    孟家大院,叶繁星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打发着时间,不由怀念起在青城山的快活日子。

    今日是从青城山回到的第三天。

    在青城山,他每天都和青城派的三代弟子,也就是姐姐孟玥这一代,一天三练。刚开始还互有胜负,结果等到他四大秘技:流光,隐杀,悲痛莫名,火冒三丈,也就是四情剑之哀和怒都熟练贯通后,横扫青城,无一败绩。

    以至于小老虎得意忘形,现场就喊出了一句霸气侧漏的话,令整个青城派震动:

    “还有谁?!”

    最终,形成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结果。

    叶繁星上午接受徐洛魂的对练,偶尔还会随机掉落一名至高,亲自指导。

    而下午则是在二代弟子的亲切问候下,鼻青脸肿。当然对手也不见得讨得了好,经常出现下体伤害过重,以致不得不退出指导行列情况。

    等到晚上,那就是叶繁星的主场了。面对三代弟子的挑战,只要是一对一单挑,叶繁星就没怕过谁。

    一张被一代、二代打成虚胖的脸,耀武扬威地在三代弟子身上找胜利和报复的快感,纵横睥睨,傲视群雄。

    当然,被打得最惨的三代弟子们,也没有吃亏。

    他们知道了江湖上真正难缠的对手,是怎样的牛皮糖和阴险不要脸,也知道了天天习练的刻板招式,如果不能收发由心,自由拆解和组合,只是一板一眼地和对手斗招,死得不要太惨。

    所以,叶繁星和这些弟子们都是皆大欢喜。只有二代弟子们最惨,赢了是仗着辈分和年纪压人,输了则干脆被开除了高手籍,成为青城派内眼高手低之辈的代名词。

    孟家其余三人也没闲着,徐洛魂经常与玄虚掌门坐而论道,讨论至高和至高之上等其他人完全插不上话的话题,偶尔也聊聊运用至高的方式和技巧,比如风沙,比如黑魂。

    双方都觉得受益匪浅,关系缓和不少,玄虚给了徐洛魂数量不少的笑容。

    至于最后一位干细娥,则被一位擅长药理的二代弟子拉走,做了青城派医疗队伍的编外人士,学到不少知识的同时,也以乖巧可爱,懂事伶俐的形象,成为了青城派的宠儿。

    孟玥呢,跟着师傅上天下地的到处跑来跑去,天上飞的,水下游的,地面跑的,凡是见了师徒二人恶魔组,全都尾巴夹得紧紧地,伏低做小,任其把玩。

    总之,孟家四人在青城山,度过了收获满满的三天,连同一个热热闹闹,团团圆圆的元宵节在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回转了孟家大院。

    顺带一提,1925年的除夕夜,就是成都火海当夜,所有人都没滋没味,完全没有过年的心情,次日的初一,就是孟家四人从成都回转孟家大院的那天。

    经此一事,青城派在孟家其余三人的心里,好感度刷的满满地,直接爆表那种。

    可惜回来后,人来疯的叶繁星就有些受不了了,每天无精打采,只有在跟老徐对联时,才有那么一丝生龙活虎的活力。

    今天也是如此,孟玥带着徐洛魂、干细娥外出赶集,采买物资,要到黄昏时分才会回来,留下了提不起兴致的叶繁星守家。

    叶繁星干脆在田字形的甬道外,找了个安静干净的地儿,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吹着些许刺骨的寒风,打着哈欠儿,慢慢进入梦乡。

    在梦中,乌漆嘛黑的世界里面,有一个人,一点一点的探入叶繁星能够看见的范围,他穿着怪异,像是随时更换伪装的变色龙,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武器,那是剑!

    他最开始没有面目,随着身影的渐渐现行,他开始有了五官,而没有任何表情的五官,开始在嘴角处,拉起狰狞,齿缝间还能看见鲜血涌动!

    他在渐渐靠近叶繁星,越是靠近,恶意越是浓烈,就像这个人会带来灾厄,带来不幸!

    叶繁星猛然惊醒,头上一片冷汗。

    “我居然会做噩梦?!”

    叶繁星诞生至今,很少做梦,更别说如此栩栩如生,如此记忆犹新的噩梦。

    他拭去头上冷汗,心下暗暗嘀咕和揣测,这代表什么。

    “笃!”、“笃!”、“笃!”

    三连下敲门的声音,响起在叶繁星的耳边,他悚然而惊。

    孟家大院除了新世界酒馆的正门外,都是封闭状态,不存在敲门一说。而大门,到新世界酒馆,还有一条专门用于吸音收音的封闭甬道,更何况他现在的位置,距离新世界酒馆,中间还隔着偏房这个大房子。

    这样的距离和房屋设计,无论敲门声有多么大,都不可能直接传入他的耳朵。更何况这敲门声,完全就像是响彻在他的耳边,而非通过空气震动来传播的正常声音。

    有高手,有顶尖高手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侵染了自己的气,形成了这样听觉上的信息传递!

    迅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后,叶繁星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兴奋起来。

    见识过了玄虚天灾级别的实力,他对所有奇奇怪怪的东西都不再畏惧,反而跃跃越试这些神奇的体验,并渴望将其化为自己成长的食量。

    他握紧随身携带的家乡,深吸口气,稳定住心神,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往大门方向走去。

    孟家大院,新世界酒馆大门外。

    一个穿着奇怪的人,正悠闲地用左手拿着的一把带鞘长剑的手柄尾端,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朱色小门。

    他身量极高,头上带着一顶帽子,是民国时期稀罕的西方半高丝绸礼帽,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留下一个尖尖的下巴。

    他穿着时下比较流行的中山服,整体却偏黑色,而非政府雇员的灰色,就像洋租界里面的墓地神父,没有穿神袍,却偷了一顶礼帽和中山服胡乱穿上,给人强烈的不搭和错位感。

    这个奇怪的人,就在这奇怪的天气下,在新世界酒馆门口,有节奏的敲着门。他的耐心极好,丝毫不恼无人应门,也不放弃,就这样敲着,似乎不把人叫出来,誓不罢休。

    终于,在敲击近盏茶时分之后,朱色小门开了。手持家乡,一脸兴奋和戒备的叶繁星站在门后,厉声喝问:

    “你是谁?来孟家大院干什么?”

    奇怪的人左手放下,右手抬起,伸出尾指,插入右耳朵里面,开始旋转摩擦,一会儿取出来,放在嘴巴前,轻轻一吹,吹掉尾指上的垃圾,这才慢悠悠地回答:

    “你的声音太大了,吓到我了。”

    叶繁星原本就等他说话的前置动作不耐烦,接着被他当面吹了一口耳朵的垃圾,更是心中不爽,额头青筋跳个不停,最后直接被这个奇怪的人,仿佛慢半个步调的说法语速,还有那漫不经心,极其欠打的语气,挑拨起了心头的怒火。

    “看来是恶客啦,赶紧离开,这里不欢迎你,否则就不要怪小爷不客气啦。”

    叶繁星沉下声音,给出了拒客令,而右手则是直接将家乡的刀刃拔出少许,以便更快应敌。

    不仅刚才的噩梦,还有现在的气势,都在显示,这个怪人不简单。

    半高丝绸礼帽微微后仰,逆着阳光,让叶繁星看清了他的脸,一张恐怖的脸。

    原本是一张俊秀可人的瓜子脸,下巴尖尖地,想必唇红齿白,苹果肌鼓起的时候,一定非常招人喜欢,可惜这个人是一个男人。

    如果这个人年轻二十余岁,可能会受到一些喜欢小男人的妈妈桑热烈追捧,可惜眼角泛起的皱纹,嘴角松弛的肌肉,无不再说明这个人已经不再年轻,叶繁星推算,应该至少五十以上。

    如果这个人的脸是完整的,那么即便上了年纪,也会有一些成熟中年大叔的魅力,可惜一道巨大的剑痕,从这张脸的左上额头,划过左眼,划过鼻梁,划过右嘴角至颈下,全部一切为二。

    所以,这张脸,左眼是瞎的,只有一个空洞,黑黝黝深邃地可怕;鼻梁是左右分开的,也不知道这人还能如何呼吸;嘴巴也在右嘴角有个巨大的豁口,能隐隐约约看见后面洁白的牙齿,和血色的牙床,仿佛随时择人而噬。

    难怪这个人要戴着一个半高丝绸礼帽,还基本低着头,因为他的脸,真的太吓人了,走在路上,能令小儿啼哭。

    叶繁星强忍住内心的不适,直视着恐怖的面容,等待怪人的回复。

    怪人左右嘴角裂开,名副其实的裂开,似乎是在笑:

    “我听说血影住在这里,特来讨一笔债。”

    “锵!”

    家乡出鞘,右手反握,双手交叉至于胸前,弯下腰,如同蓄力的猎豹,不露一丝破绽,青城派特训的效果非常明显。

    “什么债?”

    怪人悠然说着,似乎在回忆:

    “血债,脸上这道疤痕的血债!”

    音落,人消失。

    叶繁星的瞳孔还没来得及张大,一道匹练似的乌光,就撞击在他的小腹上,巨大力道直接将他打成了弓型,脚步离地,飞了起来,空中就是一道血箭直接喷出。

    叶繁星在空中翻滚,怪人踱步进了密闭走廊。

    叶繁星落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才止住了被打飞的力道,怪人反手扣住朱红小门,关上了进出的通道。

    叶繁星站了起来,吐出几口血水,再次摆出刚才戒备的姿势,但是眼神犀利而又专注了几分,怪人慢悠悠前进着,脚步声“踏踏踏”回响在这幽深静音的通道中,显得脚步声恐怖无比。

    “我听说过你,蜀地到处都在流传你的故事。摧蛋狂魔,摧蛋侠,下半身碎体者,陀螺战神,火海拯救者,等等等等。”

    那人边走边说,语气的语速时快时慢,让听见的人心浮气躁。更令人火大的,是他语言中的自我中心,不管对话人的前言和后语,也不顾听众的理解接受度,只是自说自话,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现在来看,那些夸你的和笑你的,统统都是笨蛋,都是垃圾。你不弱,比他们讲述的,强上很多。”

    “但是,对我而言,还是太弱了。你的动作,太慢了。”

    话一说完,人马上就从叶繁星的视野中消失了。

    快,好快!

    这次提起十二万分精神的叶繁星几乎是在同时,体内气门瞬间打开,已经有所成长至火堆的火焰急速燃烧起来。

    这是第一时间就开启了流光,欺骗体感时间的瞬间,他就看到了一道影子,在自己面前,如同充气球一般立体起来,变成了怪人的模样,然后左手的带鞘长剑就如闪现一般,出现在了自己的家乡和两手封闭的防御圈前。

    流光急速消耗,几乎瞬间就失去了作用,时间恢复正常,这让叶繁星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位怪人的气,总量惊人,完全可以耗死自己,且似乎针对不死印法有特殊强化。

    他刚想明白,没来得及做出应对,家乡和两手的防御圈传来一阵巨大的力道,带鞘长剑和家乡相撞后,仅仅只是速度稍缓,就带着家乡直直重击叶繁星的两手。

    剧痛传来,叶繁星来不及痛哼出声,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危机感,就袭上心头。他下意识蹲低了身子,只快速做了这么一个简单动作后,一只大脚,狠狠踹在小腹上。

    如果不是刚才的危机感让他下蹲,此时中脚的就是下体要害,摧蛋侠被人摧蛋,下半身碎体者的下半身被人碎体,此事传扬出去,明天民国的各类小报头版头条,一定是这样的标题。

    即便闪过了当场社死的结局,可是小腹上传来的巨大疼痛,还是让叶繁星两眼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还好这段时间的高强度对练,磨砺出来了强健体魄和坚硬意志,硬生生扛着不断晕沉的天地,和痛苦哀鸣的身体,强行站在地上,小腹毫不退缩地抵住对方的右脚,家乡和手臂纠缠住对方左手带鞘长剑,狰狞笑着,用自己的头,向着对方尖尖的下巴,用尽剩下的所有力气,撞上去!

    叶繁星可以失败,可以被人打得像狗一样狼狈,但是小老虎绝不放弃,倒下前,也要咬下一口对手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