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徐洛魂与真实
这是一个悲惨又惊悚的故事。
世道艰难,民不聊生的时代里,一伙强盗洗劫了周边的乡镇,建立营地,开始了地狱的统治。
他们肆意妄为,女人只是发泄的道具,男人,全是刀剑下的奴隶,还有备用的肉食。
就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下,一个姓徐的女人,不知道怀上了谁的孩子。虽然经历各种折磨和苦难,这位伟大的母亲依旧坚持着生下了不幸的一对双胞胎。
是的,双胞胎。
可惜,生下孩子的她就像完成了任务一般,松懈了那股咬牙坚持的劲儿,离开了这个恐怖邪恶,充满苦难的世界。
然而,她留下的双胞胎,其中一位在出生时,就跟着死去了,只留下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的一位孩子,被营地里已经完全不像人样的几位女人抚养长大。
这名活下来的孩子,就是徐洛魂。
当然,那时候的他还不叫这个名字,而是被称作狗蛋儿,如果放在和平年代的农户家庭,这就是普通人对孩子的贱称,那是希望,为了好生养还有辟邪。
但在这个营地,被土匪头子取名,就是真指狗的蛋儿,充满藐视和侮辱的蔑称。
当狗蛋儿开始记事时,那几位收养他的女人,已经被折磨致死,只剩下一位最为年轻,尚未年满十六的女人,还在照顾和保护他。
哪怕她自己已经遍体鳞伤,衣无片缕,依然坚持靠着卖身卖尊严换来的狗都不吃的口粮中,抠出可供孩童成长的饭量,将狗蛋儿一点点抚养长大。
那位伟大的女人,常常在无人时,抱着狗蛋儿哭泣,喃喃着当年如果双胞胎的另一位没有死去,而是活了下来,那么两兄弟就可以互相扶持,而不是这样让狗蛋儿一个人孤苦伶仃地面对地狱。
久而久之,狗蛋儿似乎真的听见了有人在说话,说自己就是他的哥哥,那个死去的孩子。而作为哥哥,他会保护弟弟。
可惜,狗蛋儿从来都看不见这个说话的哥哥。
直到五岁的那一天,女人终于熬不住了,被命运折磨得失去了所有活下去希望的她,向着这些年唯一照亮自己的光,祈求道:
“杀了我吧。”
那道光就是狗蛋儿,他看着自己义姐已经没有任何光亮的眼睛,同意了。
然后,他就听见那个看不见的哥哥说:
“让我来吧。”
接下来,狗蛋儿就像看电影一样,看着哥哥操纵着自己的身体,找了把生锈的菜刀,一刀捅进了义姐的肚子,还在里面不停搅拌,然后向上拉开了好长的口子,直到鲜血和碎裂的内脏喷了他一头一脸,淋遍了全身。
“好臭!”
这是初次沐浴鲜血的哥哥,还有他自己,共同发出的感慨。
做完这一切后,哥哥幸运地发现,营地内正在搞宴席。他灵机一动,潜入了头领的房间,居然顺利地翻出了数量巨大的迷药,然后趁人不注意,下在了最后的汤上。
也许是因为多年的骄奢淫逸,没有警惕之心,也许是上天都要借助一个孩子的手,完成复仇同时,将这群杂碎打入真正的十八层地狱。
一个五岁的孩童,居然神奇地放翻了营地内所有的强盗,也包括那些为虎作伥的协作者,或者麻木不仁的受害者。
于是,哥哥用那把卷刃的菜刀,一点一点割开了所有昏迷中的人性命,无一例外,不管是强盗,还是同样不幸的人。
至于那些少许没有参加宴席,还清醒着的人,其实也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做不了什么。
所以,哥哥杀死所有昏迷的人之后,将宴席中依然熊熊燃烧的篝火,化作真正的地狱业火,将营地全部葬送掩埋,包括那些清醒的人,也统统在业火的焚毁下,从苦难中解脱。
业火肆虐中,哥哥都漠然地站在营地外,看着业火吞噬掉所有的一切,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神灵,直到那个男人的到来。
一口气说到这里,徐洛魂停下了,换了口气。
孟玥的双手,怜惜地抚摸着徐洛魂饱经沧桑的脸颊,口中温柔地安慰着: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而徐洛魂,依然沉浸在过去,不是在向他人讲述故事,而是在重新正视自己的心灵,口中呐呐自语:
“师傅收我为徒,教我习武识字。之后,师傅经过研究发现,也许真的是死去的孪生哥哥把他的神魂给了我,让徐洛魂这个个体的神魂,强横丰厚到几乎人类极限的三倍左右。”
“而代价就是,神魂处于分裂的不正常状态,而本门的不死印法,多是以神魂分裂来完成生死、虚实等等方面的转化,刚好契合我的状态。所以,虽然我的肉身非常弱小,可境界提升却很快,且展现出了超越同阶的战斗力。”
“所有圣门的人都相信,我将接过师傅的衣钵,成为下一代的天下第一,帮助圣门继续威压天下。”
“但是,我却迟迟找不到自己的至高之路,被卡在那道通天阶梯下。”
徐洛魂的声音顿住了,有些感慨,有些哀伤。
“在反复的尝试与试验中,师傅与哥哥产生了分歧。”
“哥哥一直认为,他就是我死去的哥哥,现在想要一直保护弟弟的哥哥。”
“而师傅以科学的论断,说明哥哥只是我用于保护自己心灵的虚拟人格,其实就是我本人。之所以没能找到至高之路,就是因为这位独立于主人格的副人格干扰所致。”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但本能觉得师傅没有说错。”
“于是,渐渐地,我和哥哥开始对立起来,每日争吵不断。”
“直到,原本松散分裂状态的神魂,被我和哥哥在一次争吵中,彻底分裂断开。”
“那年,我十八岁。”
徐洛魂睁开眼睛,看着黑暗的天幕,还有在黑夜中依然火红的叶海,以及孟玥此时灿若星辰的双眸,微笑道:
“我与他的彻底分开,让他与师傅的分歧,也越发严重。这一切都让我痛苦不堪。终于在某一天,忍受不了的我私自跑下了山,向着南边而去,因为那里,正在发生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我相信,也希望自己能为那份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徐洛魂闭上眼,语气开始幽远:
“然后,二十二岁那年入了盟,参加革命。”
“再然后,二十七岁那年,以杀手的身份回到天都城,重新拜会了阔别近十年的师傅。”
孟玥轻轻地问:
“当时洛前辈居然没有把你逐出门墙,或者按照门规处罚?”
她是故意这样问的,不想徐洛魂继续深入过去。
“啊这,倒真没有,师傅只是把我像今天一样痛扁了一顿,然后拉着我,说了一晚上的话。”
想到洛天都絮絮叨叨,婆婆妈妈拉着大粽子叙话的场景,孟玥眼弯和嘴角都勾起了弧度,轻轻问:
“后来呢?”
徐洛魂的语气不再幽远,平平淡淡地讲述着过去的故事:
“后来,我们在天都城内接受各种任务,不停地杀人,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他建议,我们找个东西记下已死的人,留个念想,所以有了《血名录》。”
“再后来,我们遇到了顾雪缘。”
说到这里,徐洛魂和孟玥同时沉默了下来,连呼吸都变轻了。
“然后呢?”
还是孟玥先打破沉默,声音弱不可闻地问:
“后来,后来因为对雪缘的看法,他和我再次对立起来。他,一直想杀死雪缘,而我,则想保护她,就这样磕磕盼盼地直到雪缘怀上孩子,才稍微消停一些。”
“结果,结果,结果~~~”
话还没说完,孟玥就看见徐洛魂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似乎压抑不住身体内部某种恐怖的野兽。
她连忙双手捏住老徐的脸颊,一边控制和安抚,一边口中飞快地接过话题:
“结果真实失手杀了怀孕的顾雪缘,对吗?”
没有自己直接说出来,而是被询问的徐洛魂,仿佛随着问题的出现有了一个泄洪口,身体不再颤抖,而是绷的笔直,使劲从口中大喝出来:
“不是,不是,就是我杀的,就是徐洛魂杀的。因为,因为。”
“我自己其实清楚地知道,因为徐洛魂就是真实,真实就是徐洛魂啊!”
大喊声出来的那一刻,孟玥的大粽子睁开双眼,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汹涌不止。
而孟玥,深深地低下了头,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徐洛魂干涸的唇,也堵住了后面的话,两人一起分享了过去所有的悲伤与痛苦,只待未来,走向幸福。
红叶在此时,于静夜中悄悄燃烧。
黄栌树笔挺的树干上,那行徐洛魂用尽全身力气,以四情剑哀之剑刻下的文字,闪闪发亮:
“谁道相思泪,一树红叶烧。”
1925年3月4日。
当黎明的光照亮天都山,孟玥悠悠醒来。
她依靠着黄栌树的巨大树身,身上盖着徐洛魂的长袍,而徐洛魂本人,则站在远处的演武场内,静静欣赏第一抹阳光璀璨辉煌。
掀开被当做铺盖的长袍,孟玥麻溜地站了起来,苦着脸,活动昨晚膝枕时间过长而有些发麻发酸的短腿,然后朝徐洛魂走去。
“大粽子在看什么?”
活泼如同早起百灵鸟一般清脆的声响过后,孟玥走至徐洛魂近前,然后有些嫌弃地说:
“原来是你呀。”
真实挑挑眉毛,不怀好意地反击:
“呦,小姑娘,这么快就提起裤子翻脸不认人啦?”
孟玥闻言,羞红了脸,恼道:
“流氓,谁提起裤子啦!”
真实嘴角一弯,邪魅地点头顺着孟玥的语病往下说:
“哦,原来你的裤子还没有提起来。”
孟玥气急,提起裤子穿得好好的小短腿,就是一个猛踹,要让真实好好下苦头。
真实身子纹丝不动,硬生生挨了这气急攻心的一脚,嘴上却依然不饶人:
“好吧,你的裤子穿得好好的,没问题。就是睡觉的时候,爱流口水,口水滴到我脸上,帮我洗了一次头。”
孟玥涨红了脸,尤其是当看到真实面目和发间依然没有散去的湿痕时,俏丽脸蛋儿上仿佛和红叶一样要烧起来:
“这不关我的事,都是大粽子,非要睡在我膝盖上,人家低头时,才会流出口水嘛。”
有些混乱的大小姐,越说越羞恼:
“啊啊!都是真实你这个坏人,等着瞧,早晚有一天,我要收拾你!”
说完,捂着已经烫熟的脸蛋儿,一溜烟儿跑不见了。
真实这才长舒一口气,打开双臂,舒展身体。因为睡在大小姐膝上不敢动弹,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硬的像块石头,浑身不自在。
“看来,你和未婚媳妇儿单独相处,还是不习惯呢。”
一道带着戏谑意味儿的浑厚嗓音,响起在真实身后。他回头一望,就见到了熟悉的巨人,还有一个有趣的小鬼。
他举起手,打招呼:
“哈啰,早上好呀,师傅,还有繁星小鬼。”
“好久没见,你们想我吗?”
洛天都撇撇嘴,不置可否:
“昨天刚见过,别一副久别重逢的样子。”
而叶繁星,则有些魂不守舍,还没有从刚刚看见自己姐姐给老徐作膝枕,两人独处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冲击性画面中,回过神来。
真实对洛天都有些冷淡的回应不以为意,他对洛天都认知自己的看法早就心知肚明,也没往心里去。
反倒是叶繁星的反应,让他有些惊讶,可转念一想,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连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自证清白:
“我可什么都没做呀,别让我负责。那是我弟妹,我不在乎,可徐洛魂还是在乎的。”
“还有啊,我相信,徐洛魂这小子也还没动孟家主呢,两人清清白白的。他馋小姑娘花骨朵的身子很久了,可也没这么重口,现在就下手。”
这混账话一出,洛天都直接翻了个白眼,而叶繁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口老血被堵在胸口,不知道要怎么喷回给真实。
孟玥是他的姐姐。而真实,是他的朋友,有时候还很合拍,就是经过成都之战的并肩,叶繁星深刻认识到,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反社会反人类,唯恐天下不乱的变态。
他嘴里流泻下的所有话语,都带着不计后果的疯狂。除了徐洛魂这个特殊个体外,其他人谁信谁是神经病。
洛天都上前几步,左手蒲扇般大小的手掌,没好气地扇在真实的头顶,教训他的口不择言:
“闭上你的嘴,揭过这篇,不准再提。”
在洛天都面前,一向无法无天的真实,也收敛了自己的爪牙,老老实实地生受一巴掌,然后兴致勃勃地看向叶繁星:
“昨天收获大吗?”
叶繁星回过神来,被昨天科普了一大堆内容的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呃,挺大的,还没有消化完毕,估计还需要沉淀一段时间。”
“那好呀,今天你也要认真看,认真学,得到收获要比昨日大,听明白没有?”
“哈?”
被真实莫名其妙的胜负心,搞得有些茫然的叶繁星,发出了惊诧的呼声。
可真实就不再关注他了,转头望向洛天都,目光炯炯:
“师傅,弟子等这天已经等很久了。”
感受到那有些火热到过份的视线,洛天都一甩月白色长袖紧身针织长衫下摆,步入演武场内,左右手云龙和凶龙,腾云驾雾,凶神恶煞。
“等很久了?那就让为师看看,你为今天做的准备,是否配得上说的大话。”
真实的眼睛开始冒起血红色的光,亦步亦趋、跃跃欲试跟在洛天都身后,步入演武场:
“必如师傅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