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万事铺

第三十四章 舍生者

    琉璃珠与枯骨树叶在这肃杀之地交织出诡异的乐章,珠子的灵动与树叶的死寂,碰撞出此起彼伏的诡异声响。然而,被琉璃珠环绕的秦羽宁却如仙子般遗世独立,毫发无损。

    她步履坚定,一步步逼近那棵扭曲的七叶树,即便树叶如钢针般锋利,卷起的风暴足以撕裂一切,她依旧被琉璃珠的屏障保护得密不透风。

    “你近得了身又如何,还不是等你力量耗尽时,被我吃掉!”七叶树发出阴沉的咆哮,那张扭曲的大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它试图将陆鸣和白足一并吞入黑暗的深渊。

    然而,秦羽宁并未对七叶树的威胁产生丝毫惧意,她优雅地坐下,与这棵诡异的树面对面。她纤手轻挥,一枚琉璃珠瞬间化作一把晶莹剔透的短刀,闪烁着寒光。“你那么想要别人的灵魂,不如先把我的给你?”她轻启朱唇,语气中透着一股决然。

    说着,秦羽宁划开自己的手臂,鲜血顺着她白皙的肌肤流淌而下,滴落在七叶树的树干上。那鲜艳的红色与树干的灰暗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是在这黑暗之地绽放的一朵妖艳之花。

    “秦姑娘,住手,别伤害自己!”陆鸣见状大惊失色,他试图阻止秦羽宁的自残行为,但他的声音在这肃杀之地显得如此无力。

    秦羽宁看了陆鸣一眼,坚定地看向七叶树。

    “当初埋骨于你身下的那五位高僧从未说过不愿牺牲自己。”她忍痛从白皙的胳膊上割下一片血肉,语气中透着一股坚定与决然,“那些老人也从未说过不愿牺牲自己。”

    “你在做什么!”七叶树看着秦羽宁的自残行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它的表情扭曲到一起,那张大嘴仿佛因为惊恐而张得更大。

    炎炎烈日下,炙热如火焰,那天,它伸展枝叶的阴影本可庇护众生,却转而成为夺命的利刃。寺庙之中,虔诚的村民跪拜祈祷,却不料祈福之地变作血腥屠场。

    老妇人亲眼目睹这惨剧,心如刀割。她跌跌撞撞地爬到儿子身侧,放声痛哭。

    那哭声中包含的不仅是失去至亲的悲痛,更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厄运的无助与愤怒。她抬起头,浑浊的双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紧紧盯住了那棵七叶树。

    “你这恶魔之树!”她嘶吼着,声音沙哑而凄厉,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她颤抖的双手紧握住一把破旧的刀,疯狂地劈向那粗壮的树身。每一刀落下,都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树身渗出绿色的汁液,那宛如血液般的液体,缓缓滴落,在泥土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七叶树的枝叶轻轻晃动了几下,仿佛在风中颤抖。它不明白,自己明明救下了这个老妇人,为何她此刻却如此疯狂地伤害自己?而那些村民做出如此残忍无道之事?

    它不理解这世间的复杂与矛盾,不理解为何善与恶、恩与怨总是如此纠缠不清。此刻,它的汁液在流淌,它的心在滴血,却无人能听见它的哭泣与叹息。

    秦羽宁的血肉,犹如绽放的彼岸花,凄美而决绝,逐渐将树下的土地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那殷红的血迹,仿佛是她心中无尽的痛与怒,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永恒的印记。

    而那群村民,他们竟然奇迹般地死而复生,然而面容之上却弥漫着深不见底的悲伤。他们哀哭不断,那声音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凄凉而无力。

    在这悲伤的氛围中,村里的老人默默地跪在寺庙中,他们甘愿用自己的血肉去喂养那些无情的蚌壳,只为了保护这个村子,保护那些无辜的生命。

    五个和尚,他们本是超脱世俗的修行者,然而此刻却选择了牺牲自己,去换取村民的安宁。

    他们的身影在寺庙中逐渐消失,只留下一具具被削去皮肉、血淋淋的骸骨。这些骸骨被村民们小心翼翼地埋在七叶树下,滋养着万物,也滋养着这座古老的寺庙。

    然而,当和尚们全部牺牲之后,那道无情的圣旨却如期而至。村里的老人终究没有逃过奉献自己肉体的命运,他们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这个村子的年轻人和孩童。

    这是一种怎样的决绝与悲壮!

    “你就看到了发生在寺庙中的事,却没看到这些村民在世道不公中的苟活。”秦羽宁大喊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痛惜与愤怒。她再次割去一片血肉,白森森的骨头裸露出来,犹如冰雪中的枯枝。她指着那些消失的村民对七叶树说:“你杀了那么多人,才是真正的业障!”

    话音刚落,那些村民如同泡影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的存在仿佛是一场梦魇,而此刻的消失又如同梦醒后的空虚与茫然。

    “我才是业障?我替他们杀了那个狗皇帝!”

    七叶树怒吼着将陆鸣和白足远远甩开。它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恨都倾泻出来。

    “没错,有仇就要去报,受了委屈就要打回来!但那些人真的是你的仇人吗?”秦羽宁忍痛再次削下一片肉,那剧烈的疼痛感让她差点昏死过去。她紧紧盯着七叶树的眼睛说:“你不过就是个小孩子而已,一个被人忽略、闹脾气的小孩子!可笑幼稚的小孩子而已!”

    七叶树的眼睛瞬间变成了红色,它正要发怒却被秦羽宁上前一把抱住。“可是偶尔发发脾气又有什么错呢?自己亲近的人被伤害不就是要打回去吗?家人受到威胁时,不就是应该保护他们吗?所以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秦羽宁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一股清泉涌入七叶树的心田。

    七叶树的眼睛从红变成了白色,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眶滴落。

    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痛哭起来,那声音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无尽的黑夜中独自哭泣。

    “善哉善哉!”

    佛声犹如天籁之音,在这肃静的神庙内回荡。三位蚌僧,身影飘渺,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宛如梦境中的使者,带来深邃而神秘的讯息。

    秦羽宁怀中的树已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刚刚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也如潮水般退去,她低头一看,白皙如玉的胳膊上哪有半点伤痕?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诧异。

    她环顾四周,只见景象已然变回了最初来时的神庙模样。

    陆鸣依旧昏昏沉沉地泡在坛豸之中,白足则静静地依靠在一旁,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我们……回来了?”秦羽宁有些迟疑地问道。

    中蚌僧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道:“施主从未离开,又何来回来之说?”

    言下之意,仿佛他们一直都在这里,从未踏出过神庙半步。

    有来有去这时也从大门外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师父,我们二人已将几位施主的船修好了。”

    鲂老大在鲂老二的搀扶下缓缓从偏房走出。他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却透露着感激之色。“秦姑娘,谢谢你。”

    鲂老二眼中泪光闪烁,不住地向秦羽宁躬身道谢:“多亏了三位大师和秦姑娘的鼎力相助,我兄长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再休息几天便能痊愈了。”

    然而,秦羽宁心中的疑惑却愈发浓重。

    她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确实少了一颗琉璃珠,忍不住问道:“几位高僧,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灵纹螺?”

    东蚌僧闻言笑了笑,“有缘近在眼前,无缘堪比登天。灵纹螺诞于奉献而舍己为人。敢于奉献者,自会得到真正的灵纹螺。”

    秦羽宁闻言心中一动,再次看向手腕上的小贝壳。

    她想了想不禁惊呼出声瞪大了眼睛:“难道……难道是它?!”

    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小贝壳竟然就是传说中的灵纹螺!

    怪不得自己的琉璃珠可以随自己的心意改变形状,原来这一切都是这个小贝壳的力量。

    然而当她看向陆鸣时脸上的喜悦之色却瞬间凝固了。

    “可……陆鸣他……”她担忧地看向中蚌僧。

    中蚌僧微微一笑道:“陆施主虽与灵纹螺无缘但也自有造化不必强求。”

    “这可由不得你!”白足拿起短刀冲上去要抢秦羽宁的灵纹螺。

    轰地一声,灵纹螺爆发出一股无形之力,将白足弹开。

    “不可强求!”

    “不可强求啊,哈哈!”

    “不可强求,哈哈!”

    三位蚌僧笑着转身,消失在几人面前。

    到头来,竟然最不需要的人得到了它,只能说造化万物,自有神奇!

    “几位施主这边请,我兄弟二人送你们回去了。”

    有来有去带着他们几人离开神庙,龟船早已平稳的停在神庙外。

    龟船被修的很好,除了寻块玉石……

    等众人进入龟船后,元伫行者将外壳合拢。

    有来有去竟化身成两条巨大的锦鲤,一红一黑,拖着龟船出了神庙,向海面游去。

    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入口处,有来有去向众人点头示意后,便消失在水中。

    轮回道机关碰撞的喧天动地,昼夜不停,不过把龟船运到泰京还要一段时间,众人便坐在船舱内休息。

    秦羽宁看着手腕上闪闪的灵纹螺,不禁微笑着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