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阴煞

第五章 暗无天日

    一年后。

    昏暗的大殿里,一个身披宽大黑袍之人坐在大殿中间的木椅上,唯一露在外面的面目上戴着青狼脸面具。他翘着二郎腿,双手叠放于腹部,寂然不动。

    “副堂主,人带到了”

    房门外响起禀报声。

    “进来”

    黑袍人沙哑开口。房门打开,一个眉似刀的少年与一个伤痕累累的中年被猛的推了进来,二者不由踉跄几步。稳住身体之后,少年低着头站着,一副惨样的中年人则毫不畏惧的盯着戴着面具之人,面露鄙夷。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贪狼分堂野狼堂副堂主,寡言”

    寡言看着少年,无视中年人的鄙夷,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你们这批丁丑期之人,共有三人通过‘蝉蜕九关’,知道为什么是我野狼堂第一个选人,又第一个叫你进来吗?”

    少年依旧沉默不语。

    “堂主很看好你,如此安排可是欠了其他堂主一些人情债的。当然了,加入野狼堂不是你简单的点头或者说说就可以的,要有投名状。你身旁这位壮士,名郭荣,在外面也被称为郭大侠,坏了我们不少事。你若杀了他,以后我们就是自家兄弟了,我给你十个呼吸的时间考虑”

    说完这些,寡言不在开口。好处已经明说了,他相信对方一定明白“堂主很看好你”这几个字的含义。

    十个呼吸后,少年纹丝不动。

    “堂主说的不错,想要收服你果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不着急,我有耐心,什么时候愿意了,就知会一声”

    寡言抬手打了个响指,房门打开,一个面色阴白的青年大步走了进来。

    “再介绍一下,现在进来的这个青年名叫来俊辰,曾在酷吏榜上排名第五,常使人闻其名而吓破胆,希望你坚持的住”

    “放屁,来俊辰早就死了”

    一直不惧生死的郭荣突然大喝一声。

    “你亲眼看见了?就算你亲眼看见了,眼见就一定为实?”

    寡言的语气很无所谓,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对那青年挥挥手,示意人可以带走了。站在少年身旁的青年残忍一笑,他连出两脚从正面踢碎少年的膝盖骨,然后抬手抓着少年的头发直接拖了出去。看着这一幕的郭荣不自觉的喉结滚动咽下口水,“刑”有时候比“死”还要让人恐惧,尤其是落在那些精通此道、以此成名之人的手里,死更是一种奢望。

    三天之后,阴冷的刑房内,暂时得以休息的十八般刑具懒洋洋的躺在血迹斑斑的大铁桌上,如此操劳,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呀。面色阴白的青年拿起一块雪白的丝绸手帕擦了擦双手的血迹,随手把手帕扔进一旁的炭火盆里。白红相间的手帕很快就燃烧起来,火苗窜起半尺高。半尺高的火苗给刑房带来了短暂的光明,依稀可见一个十字刑架上钉着一个体无完肤的少年。

    哐当,刑房的铁门被打开,寡言缓步走了进来。他看了眼被铁钉固定在刑架上满唇深深齿痕、昏死过去的少年,随即把目光锁定在那个面色苍白的青年身上。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是第三个在你手中撑过三天之人”

    “不错,难怪能得到堂主的青睐”

    寡言重新将目光放在刑架上的少年身上,想不明白那消瘦的身子里怎么有这么坚定的意志。

    “大人,再给我些时间”

    “不用了,堂主说若他能在你手中撑过三天,就送他去七号矿磨磨性子”

    寡言叹息一声,转身离去。咱也是惜才之人,可是才不惜咱,能怎么办呢?终是那流水有意落花无情,伤透一片真心。

    面色苍白的青年盯着少年目露凶光,这种结果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失职、一种侮辱,是对他“天下苍生尽惧于刑”的崇高理想的一次赤裸裸的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上前两步,他右手食指的指甲在各种刑具上缓慢划过,叮咚声不绝于耳。

    轰,刚拿起一个特制刑具的青年,突然如遭捶击,身不由己的撞向墙面,张口就喷出一口鲜血。

    “来俊辰,你是当我在放屁?”

    铁门外一个声音传了进来。来俊辰慌忙跪倒在地,对着铁门的方向,“属下知错”。

    “治好他,明天他要是去不了,你就去七号矿吧”

    “大人,一天时间实在不够。看在我也有一些苦劳的份上,能否再宽限一天?”

    “下不为例”

    安静了几个呼吸后,门外才传来声音。

    “谢大人”

    额头微微出汗来俊辰这才站了起来。刚刚那几个呼吸的沉默太过压抑,憋的他差点喘不过气来。扭头看向那刑架上的少年,他的内心又蠢蠢欲动。啪,来俊辰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下手很重,好像打的不是自己一样。“不听话就要挨打”,他冷言一句,不知是说给谁听的,反正内心的那股冲动暂时躲了起来。

    快步走到刑架处,他蛮横的拔出钉在少年身体上的铁钉,然后把昏死过去的少年扛到铁桌旁。挥手清空桌面,地上刑具哗啦啦一片。放下少年的来俊辰,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绸手帕,一边擦拭着肩膀上少年残留的血迹,一边看着眼前的残破的身体,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下手有点重了,这种伤势想要快速康复可有些不好搞呀。

    两天后,铁门打开,一个劲装女子走了进来。瘫睡在地上的来俊辰迷糊的睁开双眼,这两天两夜可把他累的够呛。

    “治好了吗?”

    “蛇心,我都累成这样了,你也不关心一下”

    来俊辰单手撑地,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你想要怎么关心?”

    劲装女子似笑非笑。

    “可否给我一下温暖的抱抱?”

    “抱你大爷”

    “原来你好这一口,可惜我大爷已经不在人世了”

    “别废话,我赶时间”

    看着故作惊讶的来俊辰,劲装女子有些不耐烦了。

    “稍等,稍等哈”

    一脸赔笑的来俊辰快步走到铁桌旁,原本躺在上面的少年已是一个“泥人”。他抬起右手在“泥人”的身上游走一番,满意的点点头。突然,他的眼神一亮,又有了一个灵感,如果把人封在一口铁棺里,再搭配一些别的手段,有没有搞头?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劲装女子忍不住催促。冰冷的话语打断了来俊辰的思路,让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怒气。

    “可以了,带走吧”

    来俊辰后退一步,直挥手,看样子好像比劲装女子还要着急。

    “就这样?”

    “省的你动手再把他打晕了,不好吗?”

    “你最好保证他到七号矿的时候能直接进矿,要不然,呵呵”

    “蛇心,我就知道你还是心疼我的”

    “滚犊子”

    劲装女子扛起“泥人”就走。在走出那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刑房之后,她微出一口气。其实她知道自己打心底怕这个面色阴白的青年,之所以一直在他的面前表现的很强势,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

    一座直径约十六、七丈的地下圆形广场,表面由不见一丝杂质的碧玉铺设,如同湖面。广场的中间位置蹲着四头两人高的巨狼雕像,灰扑扑的身子,绿油油的眼睛。它们左前腿直立、右前腿握着一个粗大的火把,屁股挨着屁股,阴冷的俯视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轰隆隆,东边的一扇石门打开,一个壮硕汉子扛着一个少年大步走进来。面朝东方的石狼眼睛微亮了一下,随后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汉子走到广场之上,一个挑肩,把肩膀上的少年顶了出去。那消瘦的身子画了一个弧线直接摔在地面,彭。被“叫醒”的少年,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微低着脑袋,沉默不语。

    “小蛮子,今后你就在这里接受新的任务了。北面的两排房子,你可以在前排随便选一间,至于干什么你就等着安排吧”

    “真是搞不明白你的倔强有什么意义?人要识时务,你是可以有大好前程的,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以你目前的表现,只要选择了堂口并且通过堂口的考验,那就有机会到外面看看了。你有多久没看过太阳了?少说有五个年头了吧。今天,现在,外面可是艳阳高照、草长莺飞,不想出去看看?”

    看着那一直低着脑袋、沉默不语的少年,壮硕汉子惋惜的补充一句。少年始终没有回应什么,直到壮硕汉子摇头离开之后,他才缓缓抬起脑袋,眉似刀。视线前方的两排石头房子并不是前后对齐,而是前排的房子分成两断,给后排的房子让出了很宽的一条道,门前皆插火把。隐约间,有水流声在后排房子的后面响起。

    视线游移,东西南三个方位皆是石门,石门上方有刻字。东方的是“狼门”,西方的是“胎门”,南方的是“金门”。抬手柔了揉肿痛的后颈,他抬步走向前排的房子。

    靠近狼门的一间石头房子,房门虚掩着不似有人住,少年推门而入。这间房子不大,进门靠左墙南北放着一张柳木单人床,看痕迹已经修补很多次了。床头位置摆放着一张四方木桌,两条长木凳,都是“老古董”。右边有小腿高的炭炉,锈迹斑斑。炭炉上放着铜水壶,旁边还有一推黑木炭。

    见屋内有黄竹水管,少年接了一壶水,开始引火烧炭。小半个时辰后,炭炉上的水壶开始嘟嘟的冒着热气,些许沸腾的滚水冲出壶口。蹲坐在炭炉旁的少年,布满老茧的粗糙双手始终紧贴滚烫的炉壁,脸上毫无变化。偶尔有一两朵火苗顺着炭炉与水壶的缝隙冒出了头,又被那面无表情的少年吓了回去。

    为什么到现在也没人来找他?暗暗琢磨的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双手从炉壁上拿开,用力伸握几下。疼,应该代表还活着吧,就是不知这个土办法到底准不准。摇了摇头,似是将那些无用的思绪甩掉,少年随手捡起炉子旁的一块不规则的小石头,从怀中摸出一把石身短头斜尖的刻刀,开始雕刻起来。

    在前排一间靠近胎门的房子中,聚着三个悠闲的少年,正玩着纸牌游戏,斗地主。房间内插着三个火把,是属于他们的私人物品。虽然里面的光线还不够明亮,虽然外面还有火把,但是他们可不敢挪用公物,这里的规矩很严。

    “叫地主。妖手,新来的那家伙什么来路,我刚才听说好像叫小蛮子,你知道吗?”

    坐在西边的少年看着手里的纸牌,一边整理一边开口。在狼门打开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有新人来了,只是现在“战局”正酣,没有过去亲眼一看。

    “抢地主。那你是问对人了,他是比我们晚一届的‘丁丑三杰’之一,且打破了代号黄芪的家伙在七号矿保持的纪录,用了三年十一个月的时间就攒够了‘辛苦分’得以离开,最最重要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他在来俊辰的手里撑过了三天。只是到现在都没有选择堂口”

    坐在南方的少年侃侃而谈,他在这里的代号为妖手。

    “我抢。听起来是个狠角色,只是他为何现在都没选择堂口,没想好?或者是一直在等着逃离的机会?”

    坐在东边的少年也是一心二用。

    “翻倍。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和咱们毛关系没有”

    西边的少年合上了手里的纸牌,已经心中有数了,无需再看。

    “翻倍。不知他能不能再打破这间‘胎室’的记录?”

    “明牌。我倒想会会他,看看他是不是‘茅坑中的石头’”

    东边的少年将手中纸牌直接摊在桌面,信心十足。妖手看了眼右边桌面上的牌,再看了眼自己的,随后视线左移,“赌手,就你那屎牌还有脸叫地主?叫地主就算了,为什么还喊翻倍?!”。

    “刺激!”

    “你这是蠢!”

    嚷嚷完之后,妖手看向右侧的“地主”,低眉顺眼,“鬼手,投降输一半,行不?”。

    “我没问题,你该问问赌手”

    妖手转头看向赌手,眨眨眼,又眨眨眼。

    “愿赌服输,绝不投降。出牌”

    赌手一拍桌子,豪气的很。妖手坐直了身体,这样的结果属于情理之外、但意料之中,那就干。

    毫无疑问,一局注定要输的牌,以注定的方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