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阴煞

第十九章 小气父子

    第三轮第二战。

    三个战台前的少年们重新抽签。

    二号战台上,苏天明第一个登台,他的对手还是一个少女。这场对战相较第一场轻松了不少,不仅仅是因为苏天明使用了“九月”,也是因为那少女的剑术相较照云桃的枪术弱了一些。好看是好看,实战经验少了点。十几招过后,他就已经发现了对方的弱点,所以他每一次出刀,都能直接攻击到对方剑招的“七寸”,二十招过后,对方的长剑已经脱手而飞,主动认了输。

    照云桃抽的是第二个登台,这次她的对手没有苏天明那么好运可以取得近身之战的机会,整个人一直在枪尖的打击范围之内。比试到了一半,那少年直接放弃不比了,自己拿剑在这比划半天结果连人家的衣角都够不到,有啥意思。

    在西武院广场的北方,有一个湖泊,碧波荡漾。湖的北岸建了两座六层木楼,皆是样式方正、原木色。其中一座名为如归楼,乃宾至如归之意,这里是西武院接待客人的地方。此时在如归楼三楼的一个包房内,一个华服中年人和一个锦衣少年正临窗眺望。

    当照云桃完好无损的从战台上跳下的时候,二人皆是松了一口气,一个在心里,一个在嘴上。中年人察觉到少年的心思,心情舒坦。老话说的好,家和万事兴。

    “瞧你那点出息,对你妹这么没信心?”

    “爹,你先把手心的汗水擦擦再说我”

    “你怎么知道的?”

    “用脚指头想的”

    这种事还需要用脑子吗?锦衣少年坐回位子上,提起酒壶斟满两杯,还好没有再遇见那种“冷血动物”。照家之人有喝酒的习惯,而且所饮皆烈酒。

    “云峰,你不会觉得爹偏心吧?”

    华服中年人也坐了回去。这次特意前来就是看咱家闺女的,至于其他人的比试,没兴趣。

    “我觉的吧,是有那么一丢丢,我承认”

    照云峰还没开口,他爹便主动坦白了。江湖规矩,坦白从宽。

    “女孩不就是该受宠的嘛”

    “真心话?”

    “我不是那小气的人”

    “不错,随我。来,碰一个”

    一大一小端起酒杯“啪”了一个,感情如酒,越喝越醉人。

    “咱爷俩除了不小气这点一样,还有一点也一样”

    华服中年人望向窗外,在那广场上,一个齐肩短发的少女占据了他整个视线。照云峰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该小气的咱也小气的很。

    “爹,为什么我不能参加比试?”

    “你想去?”

    “想试试”

    照云峰眼中战意渐浓。朝阳初生的年纪,锋芒毕露正当时。

    “没必要,你无需逞一时之勇”

    华服男子说的很直白。

    “可是敖傲那家伙为什么参加了?”

    “八成是自作主张。你等着看吧,敖家寨估计很快就要来人了”

    “如果加入武门,我觉得没什么害处”

    “你是未来的照家家主,你若还是武门弟子,那将来武门长老前往照家,你岂不是要行弟子之礼?虽然就实力上而言我们与武门还相差很远,但是表面上的平等一定是要的”

    “死要面子?”

    “不错,死也要面子。面子这种东西一般人可以无所谓,但是对于我们这种想要晋升世家的家族而言就是底线。面子没了,家族的凝聚力就散了,别说晋升世家,就连家族都难保长远,树倒猢狲散”

    “大致明白了”

    “不急,这里面的深层原因,不是我们简单几句就能说明白的”

    “嗯”

    照云峰独自喝了一口酒,显然在他爹的心里,照家家主应当与武门门主保持表面上的平等关系,所以他就不可能是武门弟子。

    广场上,苏天明认真观摩战台上的对战。此时二号战台上是那个说话傲气的少年敖傲,另一个正是那个说他名字如狼叫的少年,冤家路窄。

    “这个敖傲不会是来自敖家寨吧?”

    “极有可能,第一战的时候没看出那那套捶法有什么显眼之处,这次再看感觉不一样了”

    “很像敖家寨主脉才能修炼的暴雨梨花锤”

    “你也听过?”

    “当然,我们那现在说谁干仗猛,用的词就是暴雨梨花,也不知道怎么传过去的”

    “暴雨击梨花,上来就是一顿猛捶。既有意思又带劲,流传的广也正常”

    “见了那么多盗版,今天终于遇到正版的了,见面胜于闻名”

    旁边二人有说有笑有忌惮,苏天明没想到这个姓敖的少年真的是敖家寨之人,那真是要身份有身份,要实力有实力,傲的很应当。战台上,敖傲一出手就是全面压制,一把木锤上下挥动,残影重重,完全是把对方当做那“器胚”了。可是看着看着,苏天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那个看似一直被打压的少年很有可能是在故意避敌锋芒。

    任何大开大合的招式,一开始都很凶猛,先声夺人,可是一旦要是久攻不下,那么后期大概率就是虎头蛇尾。这种进攻路数优势明显,缺点也很突出。小半柱香之后,苏天明又感觉那蓄势待发的少年这次可能要失算了,敖傲的锤击不仅没有丝毫颓势,反而越发的猛烈,好充沛的精力。

    当半柱香燃尽的时候,那暗自隐忍的少年突然被直接击飞到战台下方,一脸的不可思议。苏天明神情严肃,好家伙,敖傲应该一直都知道对方的目的,而他直接将计就计,一直把自己的实力表现在让对方以为可以蓄势待发的程度。目的呢?应该就是可以爽快的捶人一柱香了,是个记仇的主。

    苏天明暗暗记住了这个强劲的少年,实力很强、对战天赋也高。在敖傲笑着跳下战台之后,苏天明看向一号战台,他对那个一身灰衣、沉默寡言的少年,注意很久了。

    “风雪”

    “付尘”

    “请”

    一号战台上,一灰一白两个身影相互抱拳。风雪率先出手,脚下迈着错综复杂的步伐,前进的身影越来越快,突然那小巧的脚掌点了一下战台,身体飞起凌空旋转,整个过程行如风、飘如雪。

    付尘脚步未动,只见他缓慢抽出背后的灰色长剑,一剑击出刚好对上从那飞来的“雪花”中伸出的白玉色长剑,剑尖对剑尖。

    叮。

    撞击声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猛烈反而是非常悦耳。长剑受阻,风雪神色露出一丝惊讶,她一开始没有出剑,追求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没想到对方还是看清了她的出剑轨迹。双脚交错轻踩虚空,风雪的身体如同在实物上借力,陡然转换了角度,从灰尘左侧“游”了过去,期间出剑不停。

    付尘依旧站在原地如老树盘根,只是身体微侧应对攻击。“游”过去的风雪身影再次凭空改变方向,脚不沾地,围着灰尘不断挥剑,而且每一剑都即快又刁钻。远远看去,那飞速游动的身影如白蛇盘阵,每一次出手都如同蛇击。中间的灰影,此时就是名副其实的斗蛇人,手中一把灰色长剑左抵右挡,那道道剑光组成一张剑网,疏而不漏。

    几个呼吸之间,双方已交手数十次,次次凶险。

    “风雪师姐的踏风步又精进了不少”

    “不错,上次风雪师姐使用踏风步,坚持了四个呼吸,而现在已经七个呼吸了”

    “风雪师姐这次的对手也不简单”

    “嗯”

    来自北武院的弟子在小声交谈。

    “原来叫踏风步,着实玄妙”

    竖着耳朵偷听的苏天明眼镜一亮,记住了这个名字。用刀是习惯,毕竟从能拿动刀起,他就一直用刀,但是要说喜欢,他还是喜欢步法多一些,不要求攻击性有多强,而是跑得贼快的那种,为啥,就是单纯喜欢那种耳旁风呼啸、虎狼慢如龟、朝饮天涯外、暮寝海角边的感觉。

    喜欢不能当饭吃,苏天明早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更何况贪多嚼不烂,所以踏上修行之路后,除了刀法他就没有修炼别的。

    战台上,随着风雪出剑次数越来越多,风势越来越大,以至于她每次挥剑都有风助,去势更快,威力更强。而风势的增加让她原本将要落地的身影也是得到助力,更加不可捉摸,凌空飞舞如仙人归人间,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她那套剑法,引风剑。风来剑势涨,踏风如仙临,这套剑法与步法实在绝配。

    “那家伙莫非修炼的是滴水剑?!”

    一个北武院弟子惊呼一句。北武院本就以兵术见长,关于滴水剑的剑谱,其藏经阁内也有收录,据他所知目前北武院修行滴水剑的只有三人。

    “极有可能。风雪师姐的攻击速度很快且飘忽不定,可是那个付尘居然每次都是以剑尖对剑尖”

    “牛啊!滴水剑是出了名的入门难,进步慢,因为要求攻击同一个位置,前期对战基本都会自乱阵脚,自损战力”

    “一旦入门,战力可就不同凡响了,滴水穿石”

    “是个狠人”

    几个私下聊天的北武院弟子没有排外情绪,由衷的表示认可。

    苏天明站在下方认真观摩,更是设身处地的思考自己在遇到这样的攻击时该如何抗衡。两种剑法一种是蓄势一种是借势,都极其适合持久战。

    “一招决胜负吧”

    “可以”

    对战的二人终于有了一句交流,他们虽然依旧厮杀的难分难解,但是一柱香的时间快要到了,孤注一掷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风”

    风雪一声娇喝,双腿微曲,最后一次借力,身体旋转着正面出手,在她的身边大风缭绕,似是风兵风将在守护。付尘深吸一口气,对方的攻势明显又强了一截,他一剑击出,再次对上了对方的剑尖,然后一股特殊的力道从剑尖传了过去,对战至今被他留在对方剑尖上的“势”,彻底爆发,风雪感觉自己同时受了数十击,原本前进的身体被强行压制了回去,正反两种力道的夹击下,忍不住脸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

    大方的认了输,风雪下了战台之后便旁若无人的立即开始疗伤,败了就是实力不够,重整旗鼓再来便是,伤感只会徒增烦恼毫无用处。走下战台的付尘也是脸色苍白,风雪的最后一击他接的并不轻松。

    “没想到风雪师姐居然败了”

    “对手确实强悍”

    “败而不馁,这场对战只会让风雪师姐更加强大”

    “没错”

    苏天明向北武院弟子看了一眼,他们的心态,他很喜欢。一群把挫折视为阶梯的人,一定会稳步登高。

    如归楼五楼的一个包房内,同样有三人在盯着广场上的三座战台,两男一女,分别是西武院的副院长周一,北武院的副院长郑大雷,南武院的副院长柳瘦。

    身为暗中考核官,他们不仅要给少年们在对战中的表现进行评分,还要观察少年们在对战之外的表现,包括但不限于他们的一言一行。此时他们三人心中各有三份排行榜,其中战斗天赋排行榜上的名字在不断上下微调。

    敲门声响起。

    “进”

    周一应了一句。

    房门打开,一个在食堂帮忙挣钱的西武院弟子端着长盘走了进来,长盘上摆放三碟普通的小菜,三壶温好的黄酒。

    “辛苦你了”

    待那个西武院弟子将酒菜摆好之后,周一道谢一句,然后拿出两枚纯银币放在长盘上。

    “谢谢院长”

    这两枚纯银币在付了食堂酒菜钱之后还剩下一些,依照惯例就是他的小费了。

    “等一下”

    周一叫住了准备离去的弟子。

    “这个小伙子不容易啊,这么晚了还不能休息”

    这句话,周一是对着另外两个院长说的。另外两个院长心领神会,各自摸出一枚纯银币放在长盘上。

    “去吧”

    “哎”

    那弟子这才端着长盘离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

    “来来来,简单对付两口”

    周一笑着招呼两人入座。对于他们三人而言,站不站在窗前,看不看广场,其实都不耽误他们对广场上少年们的观察。

    “周院长所言不假,确实简单”

    郑大雷坐下之后玩笑一句。

    “这一届的考核之人比往届数量多了不少,是否预示着丰收年要来了?”

    柳瘦问出心中所想。农夫种地盼丰收,祈祷风调雨顺、无旱无涝,修行之人也盼丰收年。

    “仅此一点还不足以证明什么”

    周一显然不是乐观派。

    “你们真是操闲心,丰收年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郑大雷倒了杯黄酒,吧唧着嘴。

    “未雨绸缪”

    “柳院长,你知道的我说话直,你别介意。未雨绸缪者在上一次丰收年结束之后已经在谋划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有理”

    “所以咱们就等着消息就好了,武门怎么安排,咱怎么干”

    “还是郑院长通透,来,咱们碰一个”

    有些神游的周一定了定神端起酒杯,他就是在上一次的丰收年获得一桩机缘,才使得原本修行资质不怎么样的他走到今天的地步。所以丰收年,又被一些人称为改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