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红火岁月的过客

第四十六章 鸟人鸟语

    陈建南被一路颠回了小白楼。

    有一说一,二八大杠骑的时候没感觉有多颠簸,坐在“杠子”上遇着路况不好,屁股是真遭老罪喽。

    看着揉屁股的陈建南,小囡囡咬着指头一脸的不解。

    “师兄,你也不乖被扇屁股了吗?”

    陈建南大囧。

    “囡囡乖,你师兄是被膈着喽。”

    顾文华也被小囡囡的呆萌样逗的不轻,一路骑回来的劳累跟着减了不少。

    “一路上都还顺利吧?”

    闻声从前面店里跟出来的宋大胆一把抄起小囡囡。

    “囡囡,咬指头的毛病得改改,知道不?”

    顾文华接过陈建南递来的湿毛巾,边擦汗边回道:“一个麻袋而已,没什么人关心,就是进了大栅栏儿有熟人问了一嘴,我说是乡下亲戚给带的特产。”

    说着话解开陈建南揣了一路的小棉布包,里面是大半袋干木耳和十来个咸鸭蛋,裹着厚厚的糟泥。

    “嘿,这可是好东西,既能下饭又能下酒。”

    宋大胆宝贝的揣起咸鸭蛋,搁在鼻子尖一脸陶醉。

    陈建南继续“活动”屁股,看着自己师父的动作一阵无语。

    裹着麦糠的糟泥,就算是有味也在里面,陶醉个什么劲儿啊?

    顾文华抄起一把干木耳,若有所思。

    “倒是给我点启发,咱自己也能种木耳。”

    陈建南两世为人,木耳吃过不少,还没听过“种”木耳的说法,很是好奇。

    “挑那半新不干的榆木段儿、柳木段儿,搁石灰水泡上一宿晾上一阵儿,隔半拃开一个小孔,把菌种和匀实喽抹进去,讲究点的还拿泡透了的苞米瓤子敷上一层,挑背风向阳的地界儿,隔一阵子喷一回水,要不了俩月就能发出一片来。”

    陈建南听着新奇,既感慨劳动人民的智慧,又感叹于辛勤的老祖宗们在“吃”上是一点不含糊,食材养殖研究的门儿清!

    “哪那么容易,杂种、虫害、天气,哪一样都能让你白费功夫!”

    宋大胆逗着小囡囡,不忘给蹲着的二人泼一盆冷水。

    顾文华也没回嘴,指挥陈建南先把麻布袋扛到里屋。

    “师叔,不往底下放么?”

    陈建南还以为直接就搬进地窖里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傻孩子,一点经验都没有,晾晒、挑拣、分装,底下也得烘一烘湿气,查堵耗子洞,就这么一股脑儿的放进去,那才是糟蹋粮食!”

    得了经验教训的陈建南乖乖的把麻布口袋扛到了正屋侧间,手感也不像是面粉类。

    直等到忙得了,宋大胆拦住要往前面店里去的陈建南。

    “嘛去?不见人姑娘了?”

    陈建南瞅了眼中堂的座钟,不过四点来钟。

    “教你个乖,一身的臭汗滋泥儿,先打盆水擦洗干净,换身干净衣裳,再去大栅栏儿买点零嘴儿吃食,喏,拿着!”

    说着话,拉过陈建南的手塞了一把毛票,花花绿绿的也有三四块钱。

    “使不得...”

    “让你去你就去!婆婆妈妈的一点也不爷们儿!”

    陈建南满是感动的打水进屋,回首看院子里陪小囡囡说话的宋大胆。

    小囡囡远远的冲他一扬手,露出一个笑脸儿来:“师兄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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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安门广场东侧,四九城劳动人民文化宫。

    绿荫环绕,十月份的天气,松柏森然。

    陈建南是从大栅栏儿腿过来的,说起来反而是文瑛从南锣过来要远一些。

    师父、师叔打掩护,五点来钟,陈建南就翘班“就位”了。

    想着距离和文瑛约定的时间还有早,陈建南决定先自己逛一逛这里,也算是“侦查地形”了。

    文化宫门口,抬头看匾额,白底红字,龙飞凤舞十个大字“四九城劳动人民文化宫”,再熟悉不过的伟人笔体。

    从五零年伟人手书这十个大字伊始,全国各地冠以“劳动人民”的文化宫遍地开花。

    进门右手侧的垂廊,陈列着诸多名人为文化宫对外开放的题字,陈建南一时“技痒”,挨个看了过去。

    一旁有个小黑胖子,被家人带着来逛文化宫,识字不全的他兴高采烈的对家人喊道:“爷爷!这一篇的字儿我全认识!”

    说完就一字一断的大声念了出来。

    “古来数谁大,皇帝老祖宗!”

    “如今数谁大,劳动众弟兄!”

    “世道一变化,根本就不同!”

    “还是这座庙,换了主人翁!”

    陈建南在这小黑胖子显摆的时候就看了过去,跟着他的语速,看完了这幅题字,落款署名农民作家赵树理。

    陈建南知道赵树理先生是因为其的一个角色“福贵”,这个诞生于46年赵树理的福贵和91年《活着》里的福贵境遇相同,都是农民,都是赌棍,都从赤贫到走投无路。

    两个“福贵”是否有可比性陈建南不得而知,只是感慨于诸多或叫“福贵”或不叫“福贵”的农民形象,此时正真实的存在于这个年代里,或将换一种称呼,一直存在。

    往里走,讽刺的是享殿黄琉璃瓦檐下,依然高悬着满汉文“太庙”九龙贴金额匾。

    这座明清两代皇帝祭祀祖先的太庙,成为了新国家、新时代普通职工群众文化活动的阵地、劳动人民的“学校和乐园”。

    周末的劳动人民文化宫里人声鼎沸,游园人数不少,陈建南跟着人流往里走,处处都瞧着新奇。

    原来五十年代的群众娱乐活动比自己想象中丰富许多!

    有饭后消食的,有抖空竹的,有下象棋的,有排练歌舞的,还有聚众逗鸟的。

    如果不是人群服饰带有明显的年代感,陈建南恍如在逛“前世”的公园!

    正溜达着,有人招呼他。

    “诶我说,小白楼的这位小师傅,宋师傅一向可好?”

    来人喊了两嗓子,陈建南才确定叫的是自己。驻足观瞧,哟!这不那位片儿爷么!

    “您请好,还没谢您上次替我解围。我师父身体硬朗,没少和我提起您!”这瞎话张嘴就来。

    片儿爷倒是不在乎瞎不瞎话,可打他身后站起一位来,嗓门洪亮。

    “是你小子啊,鬼鬼祟祟猫在人同行门口儿,倒埋怨上我啦?”

    看见这位,陈建南想起初到大栅栏儿,被牛爷当“小偷”攥住脖领的情形来,满脸苦笑。

    陈建南还没搭话,身后逗鸟的人群里站起一位来。

    “牛爷,也不怕惊了鸟儿!提溜鸟笼子就没有打架的,顶属咱们鸟人有涵养!”

    陈建南强忍着笑,“前世”网络上“鸟人”可不是这意思。

    朝这位拱拱手,正要近前和片儿爷拉话,这位又冲陈建南一抬手。

    “嘿、嘿、嘿,往前挤什么!那边儿、那边儿!”

    陈建南再好的脾气也有点压不住。先是被牛爷哄了一嗓子,自己笑脸相迎又被这位“呲哒”,本来心心念念和文瑛姑娘“约会”的好心情都没了。

    “我看看有什么关系嘛?”

    “谁知您身上带着什么没有啊?甭别的,有个蛤蟆叫两声,我们这百灵学了就脏口,鸟儿就毁了!”

    陈建南更气了,正经人谁出门身上会揣个蛤蟆啊!这不成心损自个儿么?

    “怎么说话呢!”抬脚就往里闯。

    如果换作刚到五十年代的陈建南,或许就忍了,和一帮“鸟人”,费不上计较!

    就在陈建南往前踏了一步的时候,片儿爷上前一把拦住了他,冲身后一圈人拱拱手:“对不住对不住,这事儿怨我,见着熟人喊了两嗓子,别把鸟儿惊了各位!”

    “您还别惯着他,什么圈子有什么圈子的规矩,不懂就问,可以教给你,挺好一小伙子长了张嘴合着就会吃饭呐?”

    陈建南可算是见识了一回老四九城人的“臭嘴”,一个脏字儿不带,可损人损到家了!

    见他还要往里闯,这位一拨拢人群站了出来。

    “爷们儿,想进去?容易!我提几个问题,你要是回答上来,我听着你是这里面的事儿,你在这待着。我要听着你不是这里面的事儿,你就趁早小孩儿拉粑粑——挪挪窝!”

    陈建南哪懂这个啊,“鸟人”嘴里问出来的话,不是“鸟语”更胜“鸟语”!

    那人见他不答话,估计也是个“棒槌”,就挑了个最简单的问。

    “你说说,这百灵为什么要罩笼套?”

    “为使百灵晚上灯下鸣叫,白天才罩上,也防着猫扑、狗叫、蚊叮、鼠咬。”

    回答的人自然不是陈建南。

    从见着争吵聚拢过来的人群中走出一位来,圆脸平头,浓眉大眼,身穿一身黑色大褂,模样和蔼。

    “鸟人”们见人群聚拢过来,生怕百灵受惊,各自提溜着鸟笼远远躲开,可又不甘心就这么“逃”了,挂好高枝儿,又纷纷聚拢回来。

    “您说说,这百灵笼里,为什么铺沙子?”

    “这个百灵啊,原本就是沙地里生、沙地里长,热土难离!外国好不好?咱不去!为嘛?舍不得咱这破瓦寒窑!要留待有用之身,建设我们自己的祖国!”

    黑衣大褂这话一出口,群众们纷纷鼓掌,说的太好了!

    几位“鸟人”交头接耳,有点头称赞的,有不屑一顾的。

    “我说,咱来点儿高难的,您说说,这百灵笼里为什么要造个台儿?”

    “百灵本就是沙地里跑的玩意儿,沙地里哪有树啊?久而久之,爪子退化了,就抓不住杠!它不像咱们有的人,不愿意踏踏实实的工作,老惦记着攀高枝儿!所以得给它造个台儿,搭台唱戏!”

    这会跟着叫好的人更多了,这位黑衣大褂句句说鸟,可句句不离人!说话间腔调起伏,身段上模仿着百灵鸟“攀高枝儿”但爪子无力攀不上去的模样,幽默、风趣!

    几位“鸟人”见问不住这位黑衣大褂,也没了兴致,冲众人拱拱手就准备“撤退”。

    人群里一位年轻的妇女同志忍不住出声道:“不管是什么鸟,都应该在天空里自由自在的飞翔!你们就这么把鸟儿关在笼子里,也太残忍了!”

    这话好似热锅里扔进一块冰疙瘩,人们议论纷纷,大多数年轻的同志都站在妇女同志这边,跟着声讨起几位“鸟人”来。

    “残忍?”

    这话可惹急了正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牛爷,他大踏步走到人群正中,一撩笼罩,露出里面蹦蹦跳跳的百灵鸟来。

    “您各位上眼!䁖䁖这食罐,景德镇青花细瓷儿!上边儿是五福捧寿!”

    说着话一掉个儿,从兜里掏出个用粗铁线圈成的镊子来,拨拉着鸟食儿。

    “您再䁖䁖这吃食儿,啊,小米拌着鸡蛋黄儿,有一口蛋清都算我的不是!它在野外能吃到这个儿?做梦!”

    陈建南都跟着吓了一跳,别看他半天不搭话,被片儿爷拽的死死的,可情绪一直跟着众人起伏。

    这会听到牛爷的话,再看那食罐里的鸟食,人比人,呸,人比鸟,都能气死人!自己来了这么久,都还没吃上一口鲜鸡蛋呢!

    牛爷见“镇住”场子,继续显摆到。

    “四大名鸟听说过么嘿?要说这百灵食儿,倒是里头最差的,那点颏儿得喂肉!上好的羊里脊,刮了皮剔了筋打成肉泥儿还得再剁上千刀!生怕留下一根肉筋儿,绕到它舌头上,就把好鸟儿给糟践了!”

    人群跟着闹腾起来,有指责牛爷他们浪费粮食的,有惊诧养鸟还有这么多讲究的,就连那位黑衣大褂也跟着熄了说话的意思,退在一旁看牛爷“表演”。

    “谁还能说我们残忍?我们爱它都来不及呢!你不伺候它,它就不伺候你!”

    牛爷洋洋得意,丝毫没察觉到围观众人的情绪逐渐“不对付”,一旁的片儿爷也不拽着陈建南胳膊了,急的直跺脚。

    终于,有人开始高喊。

    “你这都是些封建残留观念!”

    “查他祖上三辈儿!一准儿是地主成分!”

    “以前统治阶级养着人伺候他们,现在不敢了,就养些花鸟鱼虫伺候他们!”

    有情绪激动的小伙子上去就给了牛爷一击“炮锤”,正打在左眼眶上,牛爷应声倒地,鸟笼撒手斜飞出去。

    人群一哄而上,万幸片儿爷见事不好,蹿上去拉起牛爷就往外面跑,几个“鸟人”紧随其后。

    人是跑了,鸟笼被热情高涨的群众砸的稀碎,几只鸟儿更是吓得振翅而飞,高度比陈建南想象的高的多。

    等人群散的差不多了,陈建南见那位黑衣大褂也摇头抽身,紧忙跟上前去。

    “还没谢谢您,要不是您,刚才我一准儿出洋相儿!”

    “不用谢,我也是看不惯他们几个的样子,该着落个如此下场!”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文化宫里面走。

    陈建南说了半天,才想起来还没有自我介绍,也没问这位黑衣大褂的姓名,很不礼貌。

    “很高兴认识您,我是小白楼理发学徒工陈建南,您怎么称呼?”

    “卯金刀,贱姓刘,名宝瑞。”

    “您是谁?!”

    “刘宝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