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红火岁月的过客

第四十九章 剧场内外

    幕布徐徐从两侧拉开。

    知道这个年代舞美一定没有“前世”那么精致,可陈建南还是小小的震撼了一把。

    利用屏风、立柱和“Y”形的木质楼梯,巧妙的布局,在观众眼前展示出一个二层弄堂的横断面来。

    场下观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布景的话剧舞台,演员还未入场,台下先是一片哗然,交头接耳、啧啧称奇,继而逐渐转化成统一的掌声,热烈、持久。

    伴随着旁白声响起,场内逐渐安静下来。

    文瑛和陈建南也一起沉浸在青艺演员带来的精彩演出之中。

    唯一让陈建南有点出戏的是,《海都屋檐下》的剧作背景是敌军轰炸下的海都弄堂,剧作里不少对白用的“吴语”被青艺演员“翻译”过了,全程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对白。

    至于转场生硬全靠旁白补救、演员服饰单调统一等细枝末节,在这个年代完全可以自动摒弃无视。

    幕间歇的时候,陈建南肚子开始“咕咕”叫唤,陈建南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前世”的约会固定“三板斧”——吃饭、看电影、你家我家或者如家。

    顺序可以颠倒、内容可以增减,结尾或许可以改为某处告别。

    可这是五十年代啊!

    所以,自己跟个大傻春一样,饿着肚子期待“二场”?

    七点钟开演,三幕剧就按半小时一幕计算,连接的再紧密也得九点钟散场吧...

    正常可能会到九点半甚至十点钟散场,难不成自己到时候厚着脸问一句“去吃宵夜啊”?

    傻不傻!

    结果就是,声称带给文瑛姑娘的“酥皮点心”,除了最开始文瑛尝的那块以外,全进了某人的肚皮,差点儿没把陈建南噎死!

    文瑛起先没注意,奈何两次幕间歇的时候想和陈建南交流下演出内容,看到的都是某人一手纸袋子一手酥皮点心,边吃边噎脖子的模样。

    “陈建南,你该不会...”

    陈建南点点头,眼神慌乱都不敢和姑娘对视,内心默默的流着泪,自己给自己判了死刑。

    “噗嗤儿。”

    文瑛看他这幅埋头吃东西的模样,没忍住乐出了声。

    “你真就五点钟到现在一口饭没吃啊?”

    陈建南心说话,年少无知没经验,只顾约会忘吃饭...

    别说五点钟到现在了,上一顿还是中午吃的,骑了一趟土城沟早就消化的差不多了。

    文瑛转念一想就猜了个大概:“我想着你这边请了半个月假,最近一直都是攒工时,才挑了这个场次的票...”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没经验,光想着见你就忘了吃饭。”

    陈建南心下感动,这么善解人意的姑娘,明明是自己犯“洋相儿”,还想着替自己开解。

    陈建南说者无心,文瑛闹了个大红脸,什么叫“光想见你”啊!

    一扭身子,眼神飘忽,最后一幕要开场了。

    陈建南担心姑娘嫌弃自己,三两口吃完最后一块酥皮点心,小心翼翼的折叠起纸袋子,拍打身上的点心渣子。

    担心动作幅度太大,惹得前后四周其他人不满意,尽量的轻手轻脚,不弄出声响来。

    正拍打大腿面儿的点心渣子,注意力都放在四周的陈建南左手再放下去的时候,压住了一只纤纤玉手。

    察觉到手感不对的陈建南猛然一惊,才发现是一旁目不转睛假装看演出的文瑛,悄悄递过来的手里还拿着那包“古巴糖”。

    原来文瑛担心陈建南饿着,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古巴糖”,可赶上第三幕开了场,观众们都在聚精会神的看演出,不好意思说话的文瑛就想着悄悄递给陈建南,让他先“垫巴”一下。

    没成想还没等自己提醒陈建南,递过去的手先被一只浑厚有力的大手按住了。

    “呀!”

    紧忙收声的文瑛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见有人看过来慌忙想抽回另一只手。

    结果被姑娘叫声吓到的陈建南一紧张,下意识的就改压为握,死死攥住姑娘递过来的那只手,生怕被别人发现。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好一会儿,精神高度紧张的两人谁也没敢动。

    确定四周观众注意力都在舞台上,没人再留心自己这边了,文瑛脸都快滴出血来了,再抽,还没抽动...

    “放开...”

    文瑛尽量压低自己的声线,自己都觉得脸皮滚烫,更不敢扭头让陈建南看到自己的脸了。

    声音就跟蚊子叫一样,以陈建南金丹强化过的身体素质,第一声都没听见。

    陈建南现在满脑子发木,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五十年代,话剧现场,握住姑娘的手不放,按在自己大腿上...

    印象里,似乎有个罪名叫“流氓罪”?

    不对不对,好像是七八十年代的事情了...

    哪不对了!好像五六十年代会更严格吧...

    脑海里闪过自己被架着“飞机”,双手反剪抬的高高的,脖子挂着沉重的木牌压的低低的,上面写着几行大字——“耍流氓罪犯陈建南”。

    陈建南打了个哆嗦,心里一阵恶寒。

    正这时,左脚面被文瑛羞恼的碾了一下,回过神来的陈建南听到姑娘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哀求:“快放开...”

    “哦哦...哦!”

    后知后觉的陈建南紧忙撒开手,文瑛一把就抽了回去,低着头不敢看陈建南,也不去看前方的舞台。

    陈建南慌慌张张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吧?

    下意识的搓了搓手,就觉得左手掌心发黏,一搓还有浓稠的液体感觉。

    陈建南低头细看,虽然光线很暗,可依然能闻出一股糖稀的味道,原来是文瑛刚刚递来的“古巴糖”。

    这种糖块不似硬糖,纯用甘蔗压榨出水,再用砂锅熬煮晾晒粗加工制成,类似于结块的红糖。

    两人刚刚精神都高度紧张,掌心发热发汗,可怜一包进口产品“古巴糖”,早就在两人手里化开了。

    自己只是握住姑娘的手,都尚且如此,那刚刚紧握住整包“古巴糖”的文瑛...

    陈建南紧忙去看文瑛,就见她仍然低着头,从包里慌张的掏出一张帕子来,正反复的擦拭着右手掌心。

    “没事吧?要不要...”

    陈建南一拍自己嘴巴,这年代搞点正经草纸都费劲,哪来的卫生纸!

    文瑛不敢看他,垂在两颊的头发轻轻甩了甩,好半天才费劲的憋出一句话来:“别看我...看剧!”

    两人之间再没了互动,陈建南哪还有心思看剧啊,可也不敢去瞧姑娘,就这么硬熬着,直到舞台的演员合唱声响起。

    “好!我们都是勇敢的小娃娃,大家联合起来救国家!救国家!”

    场下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众人纷纷起立鼓掌,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内心的炙热情感来。

    陈建南也跟着站起身来,刚拍了两下就觉得不对劲,高度紧张的掌心一直冒着汗,没有冷却下来的糖稀随着双手的拍合都快拉丝了...

    慌忙撤手,不自然的垂下来,可不拍手这么干站着有点尴尬,和四周的氛围格格不入。

    低头看向一旁的文瑛,姑娘比他聪明多了,用帕子把整个手掌心都包裹起来,正跟着众人激动的鼓着掌。

    等演员一一谢幕,带领众人喊了几句口号,工作人员开始组织观众有序撤离。

    陈建南跟着文瑛一路从演出现场往文化宫门口走,路上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清洗掌心。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公共场所,文瑛低着头把单肩包往陈建南怀里一塞,扭头小跑去清洗双手。

    陈建南忐忑的抱着姑娘的单肩包,心里头七上八下的,说实话,先是演出现场“干饭”颇有不雅,再然后发生“古巴糖事件”,姑娘冲自己来一巴掌自己都不带吃惊的...

    正瞎琢磨着呢,身后有人拍了一下他肩头。

    “同志,您可让我好找!”

    原来是演出开始前咬钢笔的那位“书呆子”。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实验剧院编剧郝爱国,这是我的名片。”

    说着话,从小手本的夹层里扯出一张长条名片来,双手递给陈建南。

    陈建南起先还有些烦躁,可等郝爱国介绍完毕,有些发懵的双手接过名片来。

    五十年代的名片沿用了民国时期的规格,素白色硬卡纸,没有覆膜,摸起来手感毛糙,小孩巴掌大小。

    不同于“前世”的横版,这时的名片多是竖版,就见这张名片正中手楷体写着郝爱国的名字,右上角自上往下一行小字“中央实验剧院编剧”,左侧同样密密麻麻竖排两行小字。

    “院址:香饵胡同八七号电话(一五〇五九)。”

    “住址:煤市街廊坊三条一五号。”

    陈建南好奇的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背面是空白的,想来便于手写。

    郝爱国担心他不信,一指上面的电话:“同志,您可以随时去电核实我的身份。”

    “您客气,我叫陈建南,咱们住的近,我在大栅栏儿小白楼理发店工作。”

    “知道知道,那确实进,方便和您聊两句么?”

    “您客气,说起来您才是文化人,我有点自惭形秽,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陈建南偷眼观瞧,见文瑛还没回来,便和郝爱国继续说道。

    “今天是青艺在剧院以外的场地首次试演,我跟过来学习一下,没成想听到您和朋友之间的谈话,不是有意,还请见谅。”

    陈建南不知道这会儿第几次说“您客气”了,心说话有点磨叽了。

    郝爱国继续说道:“刚刚看演出的时候,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有这么一部话剧,五幕制,人民文学出版社56年刊过一次。可您朋友刚刚说的内容情节和老舍先生的文风颇有不同,我就想是不是您看过之后,进行了再加工创作?”

    陈建南心里“咯噔”一下,来了来了,千怕万怕,事情就这么寸!

    文瑛姑娘和刘宝瑞先生面前,即便偶有“失言”,也还算蒙混过关,面前这位可是专业编剧,一听就知道自己说的版本和老舍先生原版的不同,这可如何是好?

    “是么?哈哈哈,我怎么不觉得,可能是我看书不仔细,胡乱编排的吧?对不住对不住。”

    陈建南打着哈哈,心里期盼着眼前这个“麻烦”赶紧打发走。

    “前世”《西望长安》被搬上舞台,在故事背景相差五六十年的情况下,为了更贴合观众的认知本就做了一定程度的“二创”,再加上“葛大爷”特色鲜明的“搞笑”表演,和56年老舍先生的原版自然不同。

    可在这个年代,《西望长安》的故事背景就在当下,“骗子伪装成抗援英雄骗吃骗喝”这件事情的性质更是严肃的,不似“前世”只是一个特定时代下带着幽默元素的讽刺文学。

    “不不不,建南同志您误会了。”

    郝爱国解释道:“我们实验剧院,之所以取名叫做‘实验’,就是希望采用更多的样式、不同的风格,借鉴国外的先进经验,让话剧舞台更多样化!我觉得您口中老舍先生的《西望长安》很符合我们‘实验’的需求,想和您仔细聊一聊。”

    陈建南心说话,话剧不是喜剧,“前世”有这种“实验话剧”的生长沃土,这时候还是别“实验”了。

    嘴上却连连拒绝:“您太客气了,我就随口一说,这是对老舍先生作品的不尊重!您就别为难我了!”

    郝爱国还要再劝,就听有人说话:“怎么啦?”

    原来是文瑛回来了,面色平静自然,站在两人身后,一脸好奇。

    郝爱国是记得这位女同志刚刚复述时的场景的,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忙把刚刚的想法再说了一遍。

    “这是一件好事啊陈建南同志!像你那天说了好几个话剧本子,可我一下子就就记住了这个本子!不就是因为这个剧本好,逗人笑的同时还引人深思么?”

    陈建南有一种被战友“背刺”的感觉,可面对文瑛,想起刚刚会场里的尴尬一幕,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最后只能囫囵的答复道:“今天已经很晚了,改天我和郝编剧再约时间!”

    郝爱国没察觉到陈建南嘴里的文字游戏,自觉得了肯定的答复,心里高兴,冲文瑛姑娘道了谢,表示随时等待陈建南的电话或者拜访,收起小手本提着公文包就出了文化宫。

    剩下文瑛和陈建南两个人,气氛又微微尴尬起来。

    “陈建南,你不去洗手么?”文瑛主动打破了尴尬。

    陈建南这才想起自己左手还是一手的糖稀,下意识的举起左手放到鼻尖闻了闻。

    “陈!建!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