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红火岁月的过客

第五十二章 何谓流氓

    “师父,他们刚才说的‘那档子事’是啥事儿啊?”

    陈建南急忙转移话题,生怕宋大胆再笑话他“怂包”。

    宋大胆拿眼一瞪这小子,暗自撇嘴,边往回走边嘟囔道:“乱窜的流氓呗!打今年一开春,四九城里就不太平,到处闹妖精...”

    直到了中堂,灌下去一杯凉白开,一抹嘴儿:“先闹狼,后闹流氓,一整年的不安生!”

    跟进来的陈建南惊讶道:“还有狼呐!”

    “可不是咋的,还没解放的时候西山的狼群就进过京!到现在京郊人都不敢管狼叫狼,得叫‘马猴子’、‘大马猴’!”

    陈建南听着新鲜,“前世”大马猴除了东北一种方言外,主要是指“山魈”,没成想五十年代的四九城,人们管狼也叫马猴。至于流氓什么的陈建南反倒没在意。

    还在皱眉思量的顾文华被爷俩的说话声打断了思路,见他们进来,一指后院门:“都打发走了?”

    宋大胆重重的“嗯”了一声,继续说道:“闹狼的时候,家家门上画白圈儿,老百姓给起了个学名儿,叫‘狼圈’!说狼害怕被圆圈套住,见着‘狼圈’就不敢接近家宅。”

    顾文华对此嗤之以鼻:“也不知是谁胡吣的,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四九城里进没进狼我不知道,可是挨家挨户的画白圈儿,倒是让卖粉笔的挣了一大笔!”

    宋大胆揉着肚子,乐呵呵的说道:“还有那卖石灰的!诶老顾,你当时不也抢不到粉笔才买了一整袋子生石灰么?前两天底下去潮不就用上了么?”

    顾文华多少带点恼羞成怒,瞪了宋大胆一眼,却也没辩驳。

    陈建南听的起劲,别的不说,想一想四九城里,大小胡同家家户户门口画一个白圈...中间再写上一个“拆”字,眼熟不眼熟?

    “现在也就是京郊有狼,前阵子还听人说搁顺义碰着狼了,跟了一路。今年闹的最凶的是那些“流氓”!别的地儿咱不知道,就说东郊这片地界儿吧,流氓就不少,绰号一个赛一个的生猛...”

    宋大胆见顾文华没搭理自己,继续和陈建南唠起“流氓”来。这年月老四九城人管出了朝阳门再往城外去的这一整块地方叫东郊区,对应四门之外的郊县临界。

    说着话宋大胆掰着指头开始数这些“流氓”们的绰号,一边数一边乐:“什么‘黑麻头’、‘小旋风’、‘矮脚马’、‘“草上飞’,听听,听听!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陈建南听着也觉得可乐,起初听宋大胆说“生猛”,还以为是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那种路数,没成想这么一听,别说山寨大王了,最高也就是个“小钻风”级别!

    毕竟说到“江湖事”,宋大胆越说越起兴,把二郎腿一翘:“还有什么‘小五义’、‘小八义’、‘四大天王’、‘八大金刚’、‘一脚震朝阳’...”

    顾文华觉得没劲:“说这些干嘛?都是迟早要吃花生米儿的完蛋玩意儿!”

    宋大胆说的起兴,蒲扇般的大手虚空一拨拉顾文华:“还有甚‘七狼八虎’、‘九龙一凤’、‘十三太保外加一枝花’,打架也挺厉害,就是这诨号听着幼稚,都是以前玩剩下的...”

    顾文华轻声呵斥道:“说说就得了,啥年月都不缺好勇斗狠的傻缺儿!上半年登报那些个,祸害女学生,逮到城外一粒花生米了事,爹妈白养活一场不说,还落下一世骂名!该!”

    陈建南这才明白过来之前联防队巡逻员嘴里说的“那档子事”是怎么回事,心里跟着骂了一句该死!这种祸害在哪朝那代,都是人人唾弃的存在!

    宋大胆见陈建南一脸愤然,才一改官腔假装“教训”徒弟:“官面儿上管的紧,罪过儿重的投监入狱,罪过儿轻点儿的就发配到了天疆、茶淀、天堂河儿‘劳教’,可不论是判刑还是劳教,这辈子都是毁了。”

    陈建南被宋大胆盯得发毛,连声叫屈:“师父!您冲我说啥呀,我又不是‘流氓’!”

    “你师父是怕你走错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旦家大人失了管教,最容易走岔路!”

    顾文华说道一半,忽然想起陈建南家里长辈刚刚过世不久,怕伤着陈建南的心,紧忙咳嗽一声,给自己找补。

    “当然,有我和你师父在一天,就不允许你走错路!人可以穷,但不能没骨头!”

    宋大胆接茬“管教”道:“对!记住喽,以后走路上见到那一身毛儿蓝的就甭搭理!”

    一句话说话陈建南有点奇怪,来到五十年代也有十天多了,虽然谈不上放眼望去全是“军绿”,可走在大街上也是差不了多少的“三原色”——黑、灰、蓝。

    男性常见的正式着装就是中山装、列宁装和各种工作服,四九城的老爷们儿虽然也有在胡同里穿着随意的时候,可那也是正正经经的。

    女性的着装比自己想的要稍微丰富一些,听说受苏维埃“老大哥”影响,一到夏天,满四九城的“布拉吉”,碎花的、素染的,漂漂亮亮、落落大方。

    至于师父嘴里的“毛儿蓝”,陈建南暗戳戳想着该不会就是指工装蓝吧?那打击面也太大了!

    好奇的一打听,才知道宋大胆嘴里的“毛儿蓝”是这时节四九城流氓们的标准着装。虽然也是这年月流行的蓝布衣料,可重点指的是那一身毛毛躁躁怪里怪气的“打扮儿”。

    上身儿小翻领制服,下身儿六寸半至七寸的瘦腿儿裤,裤子还得要是双屁兜儿的,讲究点的“大流氓”右手屁兜里还要塞上一块白手帕儿,但只能露出一角儿来。

    陈建南听着感觉这份“讲究”和“前世”的绅士们有点像,只不过绅士是在西服上衣口袋里露出一角儿手帕来,至于是否“一脉相承”不敢定论,或许同样是白色手帕儿,带在不同人身上涵义不同。

    至于“流氓”们的脚下,常见是白袜套儿,配小圆口儿布鞋。

    听宋大胆讲,这年月买双白袜套儿不容易。“流氓”们经常穿的是前边露脚趾头,后边露脚后跟,可还是舍不得扔,反正穿在鞋里也看不见,但是露在外面的袜筒儿必须保持的倍儿白!

    光有这身打扮还不行,“流氓”们走路喜欢晃膀子,行话叫“抖起来”,显的威风。

    讲究“脯子肉翻着、翅子肉亮着、颏了嗉绷着”,得有“剋七个,打八个,放屁崩死十六个”的那股子横劲儿。

    还得会吹流氓哨儿,十个手指头个个儿都得能吹的响,还得吹的脆生、婉转,要比谁吹出来拐的弯儿多!有的还会打“匪子”,就是响指,透着那么洋气。

    陈建南只觉得有意思,流氓们听起来和街面上的顽主们有些相似,可手底下干的事情确实下贱,难怪街道会组织联防队夜晚执勤巡逻,虽然这时候的四九城没有“宵禁”这一说,可正经人谁大晚上没事搁街面上溜达啊?

    这么想着,陈建南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师父、师叔!你们说牛爷带的那几个人会不会就是流氓?”

    宋大胆一点下巴颏儿:“一准儿是!这都不带猜的!”

    “那...”

    陈建南扭头去看顾文华,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顾文华点点头:“等明儿见了片儿爷再说,能和平解决最好不过。”

    宋大胆后知后觉道:“你俩就净想些损招儿吧,明明拳头能解决的事情,非得往大了闹!”

    说罢起身往外走,这回是真乏气儿上来了,伸着懒腰直打着哈气,屋里顾文华也冲陈建南挥挥手:“散了吧,都夜深了,明儿事情还多着呢!”

    陈建南回到西厢屋里,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心里一会想起白天跟文瑛姑娘相处的点点滴滴,两世加起来足有五十多岁年龄的陈建南竟然生起一股期待来。可转念一想姑娘的凤头车、古巴糖,还有那和刘宝瑞先生是同事的家长,心里又暗生出一股差距感来。

    又想到明天的事情,小白楼试营业改革已经一个礼拜了,没什么成效不说,大家伙私底下怨声载道,黑眼圈也跟着熬出来不少,自己这段时间虽然出勤正常,外出也都“有理有据”,可谁知道陆“倭瓜”明早会不会拿自己开刀?

    片儿爷看着随和,可电视剧里是个“狠角色”,宁肯抛家舍业卖了四九城的宅院,也要在大东北的黑土地上创出一片成果来,自己师父出马,片儿爷能不能从中说和,免去自己和牛爷之间的间隙,亦未可知。

    牛爷那里自己是不怕的,有师父、师叔撑腰,再加上“流氓”的猜疑,陈建南此时已然忘记了今晚上是谁在大栅栏儿的街道上豕突狼奔的了...

    还有中午,自己出去晃悠一圈容易,可回来怎么和师叔交代,也得好好思量。

    这一晚,四九城里,几人安睡?几人愁眠?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

    陈建南蔫搭搭的站桩,宋大胆从身后踹了一脚:“有形无神,你站的哪门子的桩!”

    见徒弟也不回嘴,宋大胆虽稍有惊诧,倒也没太在意。以往两年,陈建南就是这么个沉闷的性子,也只是家庭突遭变故后,稍稍变的和以往不同。

    正这时,顾文华正房廊下推出那辆二八大杠来:“大胆儿,今儿早不用备我那份儿,我去趟观音桥,赶中午前一准儿回来。”

    宋大胆点点头,大大咧咧的态度让顾文华有点放心不下,又叮嘱道:“记得跟片儿爷约准喽,要是我还没回来,你就让建南去外面馆子张罗几个菜,有求于人,别太寒酸了。”

    “行啦行啦行啦,天底下就你会做人是吧?”宋大胆不耐烦道,一边嘟囔着一边往杂货房走,心里琢磨着小囡囡也该起来了。

    “诶老顾!囡囡档案的事你回来的时候顺道去街道问一问...”等他扭头冲顾文华喊的时候,院子里早没顾文华人影了。

    陈建南估计自己师叔这是去“张罗”剩下那二百斤粮食了,要不也不至于这么急哄哄的。

    吃完早饭,宋大胆把碗一撂:“建南看着收拾,完事再站一会儿自己去前面。”

    说完就带着囡囡在院子里溜达消食,陈建南不放心道:“师父,片儿爷那...”

    “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儿!”宋大胆一摆《兵吞六国》里老将王翦的架势,虚撩胡髯,逗得小囡囡“哏儿哏儿”直笑,有模有样的跟着抬腿扬鞭,可惜没站稳,一个屁股蹲儿就坐地上了。

    宋大胆倒是吓了一跳,扶起来看看这看看那的,生怕摔出毛病来,反倒是小囡囡一脸无所谓,仰着脸瞅宋大胆,嘴里囫囵重复着:“一个!等俩!”

    宋大胆哈哈大笑,陈建南摇头丧气的去洗碗。

    早晨果如昨晚自己所料想的那般,学习完《伟人选集》,陆“倭瓜”抬手示意众人先别着急散,清了清嗓子,开始“思想教育”。

    好一通说教,就连周、廖两位师傅脸上都露出一丝不耐烦来,陆“倭瓜”才悻悻的收了声,示意众人各忙各的。看样子是有点意犹未尽,要不是众人麻木的脸上实在没个响应,估计还能再说上一阵子。

    陈建南这才发现没见王大全,按说以往王大全来的是最早的,这种沉闷的场面也就他愿意捧上几句臭脚,今儿王大全一不在,自己还有点不适应。

    找金婶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王大全算上今天,连请三天假,要去京郊帮“农活”。陈建南琢磨着该不会是去居庸关南口儿了吧...按说这两天霜降前后,正是起蔓挖薯的好时候,可转念一想也不对啊,公社里的活王大全去帮什么忙啊?

    正这时候,陆“倭瓜”沉着脸踱过来,一拍陈建南肩膀头:“陈建南,我看你最近工作上有点懈怠啊?”

    “哪能啊经理,我这两天不都围绕着店里的事情忙前忙后呢么?”陈建南倒是不慌,昨晚已经预想到的场面。

    陆“倭瓜”皮笑肉不笑的,一拍手里的出勤登记本。

    “那好,咱们来对一对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