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尸茔虎

第三十四章:水与火

    外面雨势越来越大,柳之节没有一点要留下的意思,只是与宋伥鬼说了想收那小乞儿为徒,拜托他多加照顾。

    宋伥鬼自然不会怠慢了,那小孩不说算是他兄妹二人的恩人,就是个普通孩子也会照顾得安生。

    宋伥鬼瞥了眼小镇外,提醒道:“那北河河神不是个怯懦的妇人,你可得小心。”

    柳之节点点头,应道:“还没到撕破脸的份上。”

    不说他如今算是个山泽野修,离开了北河辖境,那妇人就拿他没办法。就是真要硬对硬碰一碰,还不一定谁先吃亏。

    宋伥鬼见他如此,依旧耐心提醒道:“切记莫要轻信了一方,这北树县里的公案你我都不便插手。”

    事关一位山水神祇,对罪不去计较,沾染了因果实属山上大忌。

    那北河河神离小西天极近,何况方圆几百里,也就这么一位四境山水神祇了,所以宋伥鬼了解当年那桩李氏冤案自然不奇怪,他师父黄眉大王曾道破天机说是已经了结。

    与柳之节说了这么多,其实也是想要表明自己不会出面,更不会因为他的救命之恩,而与他同气连枝。

    临走前,宋伥鬼与柳之节抱了抱拳,柳之节并未回礼,头也不回地牵马离去。

    宋伥鬼是在道歉,二人都察觉到那河神娘娘在大雨中用神通窥探,他实在无心无力去参与此事,更不愿让妹妹有危险。

    柳之节理解,但很反感,不是反感此举,而是反感宋伥鬼心思太聪明,算得比他还清楚,如今这桩公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去管。

    如今事态几句话便让他失去了原先的优势,他自然不开心,其实也是他最先算下宋伥鬼,怪不着人家。

    “高公子!等一等!”宋玉台急忙拿着斗笠,撑着伞跑出院门,追上柳之节。

    可小巷太窄,风雨太大,风雨骤来吹得少女单手握不住油纸伞,更不想让手中的斗笠掉在地上,溅了泥水,所以油纸伞便被吹掉了。

    少女满脸雨水,秀发被雨水沾脸上,一圈圈、一条条,脸上跟上妆了似的好看。

    柳之节其实周身炁场充裕,可使雨水不侵,只是见到少女时便将炁场收敛起来,让风雨打在脸上。

    白衣公子摇开折扇,遮挡在少女头上。

    雨水“哒哒”地涮在扇面,少女惊愕地抬头看了眼他,就急着低头想要去找自己的鞋尖,双手抓着斗笠递出,“高公子,给。”

    “谢谢宋姑娘。”柳之节接过斗笠,但并未戴上,反是去捡起油纸伞,二人撑伞站在小巷里。

    柳之节撑伞摇扇,“今天这雨半点不凉爽,闷热。”

    脸上滚烫的宋玉台,如今感到那桃花扇扇来的习习凉风,愈发低下了头,眼前只能看着自己的衣服,便看不见什么了。

    几息间,风雨便停下,柳之节收起伞,交还给姑娘,让姑娘尽快回去,过几日他来看看那孩子。

    宋玉台没有走,站在原地看着那白衣公子戴上斗笠,翻身上马,随意将斗笠压低的他叱马奔出小镇。

    一路上遇上一个步履蹒跚地老东西,一脚他带翻。到那段河面,柳之节远远能看见对岸的河神庙祠。

    “不长记性。”柳之节冷哼一声,祭出银色雷锏,锏身在他手中挥舞之时雷霆之形蔓延伸长,犹如闪电般的雷鞭狠狠向对岸砸去。

    运转山河神通的宫装妇人立马现身北河河面,站在河神祠与骑马男人之间,运转水法,袖袍间仿佛有乾坤,不断汲取河水。

    最后化作芥子大小的河水在雷鞭抽来之时,如洪水般倾泄而出,与雷鞭甫一接触,便骤然炸裂,形成一道高达数丈长的水幕。

    待水幕散落后那骑马的男人已经逃入城中,大红宫装妇人咬牙切齿道:“道友,莫要欺人太甚!”

    城中一男人声音轻蔑大笑道:“道友?是,道友。贫道最喜拿着大鸟吓唬寡妇,怎的,不服来城中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宫装妇人人双手抓住大红袖袍,五指紧握,浑身颤颤巍巍的。

    身材丰腴的妇人按着胸口,忍耐道:“我与你素未相识,何必如此?”

    男人半点不客气,继续说着荤话,“少装蒜,若不是瞧你水多,区区四境,道爷我一条腿就降伏了,轮得到你祸乱人间?”

    撑起胸前龙凤的宫装妇人冷声道:“当真要来管闲事?”

    男人终于再次露面,躺在城楼箭跺上,慵懒地顶顶了胯,轻蔑道:“嘁,我当真是闲得蛋疼,不妨你来给我治治?”

    丰腴妇人实在没见过这样无赖,哪里有点仙师或者世家子弟的样子,就是早年她见过的青皮也没个这样的。

    丰腴妇人看了眼城墙上的男人,杀气几乎从眼眸中杀出,气喘喘地大挥袖袍,身形遁入水中。

    那男人只是高举起了一只手,三指合拢,拇尾二指分开,三动二静,迅速勾动。

    柳之节大笑道:“娘娘水法壮哉!”

    柳之节刚刚下城楼,便遇上一个浑身湿透的学生模样的少年。

    学生模样的少年抱拳感谢道:“齐问,谢仙师除害。”

    柳之节试着问道:“张天赐?”

    柳之节见眼前这人不说话,算他是默认。

    柳之节冷笑道:“你若不是伤心太过,就是脑子有病。”

    柳之节径直离开,“滚开,道爷我累了。”

    齐问开口道:“我是真心感谢仙师。”

    柳之节转过身,用折扇敲打手掌道:“读过书,应该知道'子不议父'的道理。”

    齐问:“知道,所以改姓了。”

    柳之节笑着用折扇指了指他,道:“算了,你走吧。”

    齐问躬腰低头双手抱拳,毕恭毕敬地说:“特来讨教仙法。”

    “找死!”柳之节怒道,右手猛然紧握折扇,放在腹前悄然打出一拳。

    齐问双眼蓦然一抬,耳垂上的金环陡然一闪,少年双手打开,掌腕间一道热焰迅速涨大。那一拳打在火焰上,轻轻震开了齐问的双手。

    “有点意思,再来。”柳之节嘴角带着笑意,将折扇插进腰带。

    柳之节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金光,大致能猜出这周身炁场一身神志意气的齐问的跟脚。

    不是武夫也不是练气士,更不是修行化念的修士。

    世间神异炼化,修行大道何止一条。

    齐问双手化出虚实难辨的火焰,轻重双拳迅速打出三道火焰,凌空掠出的三道火焰在空中呼啸着打向白衣仙师。

    柳仙师后撤半步,弓步向前,一拳如蛟龙自腹部出海,一拳打散迎面冲击的火焰。

    柳之节开掌消散了余焰后,五指一一舞动,将两道火焰收入掌中,用法力隔绝在掌中,等到火焰失去威力,右手猛然一握,将火焰握碎。

    齐问双臂大开,猛然拍击,白衣仙师所在之地轰然爆炸,一团火焰自一粒火星爆发而来。

    齐问一怔,察觉哪位仙师用神通避开,只是还未转身便被人一拳打得倒飞而出。

    齐问感觉自己背脊上的骨骼一声脆响,感觉身上仿佛有副甲胄被打碎,他试着用力起身,竟然并未负伤。

    柳之节箭步上前,想拿齐问耳上的金环,齐问大惊,顶住上颚的舌头猛然放下,一道炙热的实质火柱从他口中喷射而出。

    柳之节抬手护在头前,一张金箔符纸抖露而出,金光大作,形成的光幕挡在了他的面前,金光被火柱激射,火焰落在地上,将土地烧得焦黑,光幕也只是抵挡了几息。

    柳之节被热浪刺激出几滴汗水,闪身掐住齐问的脖子,取下那枚金质耳环。

    齐问惊恐中又有些无奈地望着白衣仙师抢走了他的神赐,这神赐只有他才能使用,他倒想看看他有何见解。

    “不是普通的金身碎片,”柳之节把玩着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黄金耳环,看了眼齐问笑道,“得了宝贝又如何,不过还是一介凡夫俗子,心境连武夫都不如。”

    普通的金身碎片,如自己身上的那枚,只是香火精粹,但也是世间宝贵,而这枚更稀有。

    “这枚耳环从现在开始是我的了,”柳之节看着刚刚站起来的齐问神色蓦然凶狠,随手把耳环还给了他,“在我找到可以替代你这个废物的人前,先放存在你这。”

    齐问有些愕然,那仙师没走多远,伸了个懒腰,突然回首问道:“诶,你们这最漂亮的花魁是谁?”

    齐问神情一怔,感觉比被打了一拳还要震撼,也就是方才柳之节与河神娘娘的对话外人不得而知,不然更让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