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竹纪年:三清山

第84章 暗室密谈

    郭静江坐在那里,起初还是浑不在意,只待最后一个箱子打开,心里也有了一丝忌惮,立马从座位上站起,快步来到郭淮身边。

    一脸笑意,

    “族叔,这是哪的话?一支笔写不出两个郭字,你我都是老祖宗后人,一家人又何须说两家话,你看你这样想,却是错怪了我。”

    其实依照郭静江本性,是懒得理郭淮,这些鬼鬼祟祟的小动作,只是他在三清山那里,从最底层杂役做起,受尽了白眼,也经历了人情冷暖。

    哪怕铁打的性子,被岁月淬炼后,也磨平了棱角,锋芒不再毕露,也不会再偏执,做事情不会极端,反而会懂得,关键时刻退避三舍。

    这就是以退为进。

    这也是人生成长。

    郭淮见到郭静江,忽然变得热络起来,心里也有些满意,只是他也清楚,这不过是表面伪装,可对他而言,装总比不装好。

    郭静江用手,往他身后一指,那里正是监院公房内,专门用于接待,重要贵宾的暗室,私密性非常高。

    毕竟有些话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下明说。

    “族叔请上座。”

    说罢,他率前踏步,往那里走去,郭淮紧随其后,只是刚走出两步,那第4个箱子,忽然无风自燃,里面堆放的厚厚书信。

    突然间着了火,火势非常迅猛,就在郭淮没有反应过来时,已化为了灰烬,只是拼拼箱子没有事情,因为高温焯烫,箱子隐隐有些发红。

    可偏偏没有被点着。

    郭淮见此倒也毫不吃惊,依旧心神定定,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跟在郭静江身后走去,待到两人在暗室内落座。

    郭静江主动开口,

    “最近天气真是炎热,族叔也有些不小心,这可是如何是好。”

    他一脸真诚,好像刚刚,点火的不是他,而是真的天气炎热。

    郭淮哈哈一笑,这却让郭静江有些困惑,心里暗忖这族叔莫非,失了心疯不成?

    很快他就将,这想法打消,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主,他这样笑肯定是,背后还有着玄机。

    果不其然,郭淮开口解释,

    “族叔也是考虑了天干物燥,所以带过来的书信,都是重新誊抄的副本,至于正本放在哪里,族叔年老体衰,记忆力也不行。”

    “也不知道,将那些东西遗忘,在了哪个角落?不过只要族叔,有个三长两短,那些东西就会,有专人送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两人唇枪舌剑,打得有来有往,谁都不甘示弱,谁也没有占下风,谁也没有得到好。

    现在轮到,郭静江哈哈一笑,

    “族叔又是哪里话,举头三尺有天道,我这道院守卫森严,又有舒明师叔坐镇,哪里有宵小,胆敢在这里作祟?”

    “吃了熊心豹子胆,活腻歪了?”

    听完这一席话,郭淮面色恢复了冷峻,在这暗室内,也懒得再装下去,虽然这里光线不强,可这一番变动,都落在了郭静江眼里。

    他心里不由一凛,知道现在是,说正事的时候,也屏气凝神,神态自若,静静听着。

    郭淮整理了一下措辞,缓缓开口。

    “郭族繁荣昌盛至今,既得蒙两位逝去,老爷子庇护,才能在这白云道院,杀出一片常青基业,也有赖诸位族人们,数百年来鼎力支持。”

    他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也没有什么偏颇,郭静江也是,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郭淮见他没有反对意见,又开口继续说道,

    “不过对当初,郭守敬之事,我虽然的确有错,不该撺掇他冒险进那妖墓,可做主的是他本人,最终老太爷怪罪下来,我也关了三年禁闭。”

    他话锋一转,又提起了当年过往,只是虽然好像愿意认错,却依旧不肯承担责任,反而埋怨起郭守敬,是他能力不足,对风险意识不够。

    最终才酿下大祸。

    对于这件事情,二老爷一脉已有定论,虽然距今太过久远,那些当事人也早就不在,可对这件事的看法,还是一代代,口口相传了下来。

    郭静江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表示不同意见,眼下即要说个清楚,他就得掰扯掰扯,

    “族叔此言差矣,当初原本他,是不愿入内,是你非说他婚期在即,这才激发了他,想要火中取栗的心思。”

    “我且问你,族中当时已有两位举人,日子已渐渐开始富裕,郭守敬又不是穷苦人家,迎娶的也是大户人家嫡女。”

    “怎能在这婚姻大事上,偏偏就缺了钱财?”

    他这一番话直指要害,说出了当年实情,从那会儿开始,因为郭纯中了举,整个族内重心,就往他这一脉偏移。

    二老爷一脉也不是,没有攒下银钱,可两脉没有分家,一应收支皆由族中定夺,郭织为了筹集款项购买灵田,将大家月例银子,标准定得很低。

    特别是二老爷一脉,拿的就更少了,虽然婚嫁之事,可向族中申请一笔款子,但当时负责审批之人,正是郭淮爹爹郭纯。

    他以族银告急为由,只批了一点点钱下来,那会族法严苛,郭守敬家中收入,几乎都上缴了族内,不像后来,不仅无需缴纳,相反还有下发。

    可当时,郭守敬家眼看是,连聘礼都凑不齐。

    生活在一个大家族,也是有好有坏,享受着组内带来的庇护,就要承担着,对家族的责任,如果连经济都不能自主,那就不得不听人行事。

    这就体现出,族长的权威。

    郭淮听了也不想,再去辩解什么,这件事吵了这么多年,也就剩下他,这唯一当事人,跌跌撞撞活到了现在。

    因此跳过这个话题,他又提了另一件事。

    “郭雪堂创办了郭记布庄,可若没有我们照拂,在背后给他支持,和跟道院上下打点,他怕是还没有成事,就被一帮虎狼吞噬干净。”

    他这样说来,也没有争议,这道院衙门有多黑,在场两人心知肚明,城里突然冒出,一桩赚钱买卖,若只是白丁之身。

    或小小童生。

    早就被人夺去,说不得还得身殒,因此大商贾背后,都与道门有着,千丝万缕联系,若不是两位举人在背后挺着。

    郭记布庄早就易了主,哪能发展到今天。

    郭淮见他同意,又继续说道。

    “道理是相通的,当年两位举人在,郭记布庄就有了今天,可如今这两位举人不在,我也是年事已高,怕没有多少时日可活。”

    郭淮这句话,说出时竟有一丝凄凉,郭静江听之,亦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他不认识郭守敬,但他认识郭淮。

    出言安慰道,

    “圣人且须合道,我们这些修士,相比常人而言,已经多活了不少年,生死之事早已看淡,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族叔又何须,太过挂怀?”

    他这番安慰,虽说是大实话,却好像起了反作用,让郭淮听了,心里悲意更重,就差哭了下来。

    不过郭淮正好,抓住这个时机,讲出了此行真正目的,

    “这两脉分家之事,我看还得再考虑一下,如今终于出了一个真传弟子,正该接过族中大旗,振臂一呼,族众围聚。”

    “又怎的兄弟阋墙,平白无故分家,削弱自己实力,沦为背后谈资,空惹众人耻笑。”

    郭淮这番话,如石破天惊,就像一道霹雳,打在了郭静江身上,原来郭淮这几日,接连被外援拒绝,彻夜反复不能寐。

    在看到长子郭元被,打断腿抬回来后,思前想后了一整夜,才终于下定决心,与其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找不到一个外援来帮衬。

    不如索性,光棍到底,既然打不过,不如就加入,干嘛总想着,非得跟郭静江为敌,就不能想想办法,化干戈为玉帛?

    如此还能抱上,真传弟子大腿,正好现在郭族赖以为生的两棵大树,又接连倒下,自己也命不久矣,后代又无出彩之辈。

    若是没有郭静江,那这郭族也,过不了百年,就会慢慢开始衰败,君不见当年黎家,正是因为折了一众高手,失了大树庇护。

    才不得已,贱卖家产,迁徙他地。

    为什么非要如此,答案真的很简单,因为不这么做,就会被别人生吞活剥,对没有反抗能力的小白羊,饥肠辘辘的大灰狼们。

    是选择耐心讲道理,还是毫不留情,张开血盆大口连毛吞下,有些道理很浅显易懂,若一儿童身在闹市,手无缚鸡之力,却身怀重金。

    会有何下场?

    答案很明显,那是取死之道。

    只是知易行难,明白道理很简单,想要做出改变却非常困难,可郭淮是一个聪明人,他这一辈子过得很舒适。

    但也绝非一帆风顺。

    他最爱的女人不爱他,但他愣是想办法得到了手,哪怕只要身子,不要心也成。

    他科考屡试不第,不知吞下多少清心丸,才硬生生砸出一个秀才,又不知道疏通多少门路,才觅得恩科这样一个良机。

    鲤鱼跳龙门,真中了举人。

    在旁人不屑目光里,死赖着监院位置,帮家族开拓事业,让郭记布庄蓬勃发展,虽然没能让全部郭族人,都过上富贵生活。

    可两脉各房主支,哪家年底没有分红,哪家不出个童生或是秀才,这背后难道,没有他一份功劳?

    繁衍八百年,再大家族也会,产生若干旁系,他们不过是举人世家,不可能面面俱到,让那些隔了不知多少辈,仅仅名字还姓郭的人。

    也过上锦衣玉食生活。

    因为利益就有了矛盾,因为矛盾就产生纷争,因为纷争就闹出不满,因为不满就滋生怨恨,那谁又能管得了多少?

    升米恩,斗米仇。

    他郭淮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