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凌晨两三点，林渊来到三清山南面入口的位置，距离外双溪索道附近的游客服务中心位置不过百米远。

    现在这个时间，四下已是无人，唯有透过服务中心窗户，隐隐能够看到里面有人影闪烁。

    三清山全天开放，只因平日里也会有不少游客夜里登山去看日出的。

    明日便是“玉箓大醮”了，林渊看了看手机团购的APP，发现方圆三十里的酒店民宿皆已订满。

    周边倒是有卖帐篷的，但林渊没有打算花那冤枉钱，而是寻了一个地，盘腿而坐，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渊隐隐听到旁边林子里传来些许沙沙声。

    刚开始他只当是风在作祟，便并未觉得异常。

    可紧接着后脑勺忽然传来一轻微的破空之声，等他反应过来，那破空之物已然砸至后脑。

    林渊双眼登时睁开，翻身看去，只见地上多了一粒板栗。

    他躬身捡了起来，警惕的看着周遭，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难道是风刮过来的？”

    “可这附近也没有板栗树啊。”

    林渊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一只手拿着板栗仔细揣摩。

    这板栗，个头很小，显然是野生的。

    正当林渊思量之际，忽然，后脑勺又传来一阵相似的破空声。

    “又来？”

    被砸了一次的林渊，自然不可能被砸第二次。

    只见林渊头向左一歪，瞬间抬起右手，将那掷向他的板栗抓在了手里。

    这下他可以确定了，这决计不是风，而是有什么东西在故意戏耍他。

    林渊转过身子，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板栗掷过来的那个方向。

    那是一片漆黑的林子，仅凭借肉眼的夜视能力，并不能瞧清楚里面有什么。

    林渊艺高人胆大，自是没有胆怯之心，他倒要看看是什么玩意在捉弄他，于是便直接迈开步子朝里头走去。刚走进几米，忽然，东北方向的一棵树上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几颗板栗便朝着他的面部激射而来。

    林渊虽然看不见，但习武到他这种层次，早已是耳目聪明，对周遭的变化有极为敏锐的感知。

    当即，一挥手。

    将那几颗板栗扫飞在地。

    与此同时，耳边也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声音。

    “唧唧，唧唧，唧唧。”

    林渊循声看去，借着月光，才瞅清楚个刚刚用板栗戏弄他的罪魁祸首。

    一只野猴子！

    此刻，只见它正蹲在一棵五六米高的树上，正对着林渊笑嘻嘻，不仅如此，还时不时转过身子，将红彤彤的屁股对着林渊。

    嘲讽味直接拉满。

    “好你个臭猴子，戏弄到你林渊爷爷头上来了。”

    林渊面色铁青，当即将手上的板栗朝着它掷了过去。

    虽说他没学过打镖的手法，但凭借着对力量细致入微的掌握，掷出去的板栗依然十分精准。可惜那猴子似乎也不是吃素的，尾巴卷在树干上，身子往下一倒坠，便躲了过去。

    猴子倒挂在树干上，不断朝着林渊作鬼脸，嘲讽之味更甚。

    不得不说，这猴子灵性十足，可偏偏就是一副欠揍的模样。

    一击未中，林渊当即阔步朝着它所在的树而去。

    那只野猴子见他快步走过来，可却一点也不慌，似乎吃定了眼前这人抓不到树上的自己。

    非但脸上的嘲讽意味不减，还开始手舞足蹈来。

    “唧唧唧，唧唧唧~”

    可当它看见林渊三步直接上树，紧接着抓住上面一根树干，身子一个翻身，纵身而上，来到自己不远处的一根树干上时，顿时愣住了。

    “唧唧，唧唧！”

    林渊脸上冷笑一声，“臭猴子，刚刚不是很嚣张吗？”

    猴子见势不妙，瞬间闪身一跳，抓住附近树上伸出来的一根枝丫，便欲遁走。

    林渊紧随其后，直接双脚踩在所在树的主干上，轻踏两下，整个身子便如鲤鱼跃龙门般纵入猴子所逃窜的那棵树上。

    猴子不敢停留，头也不回便在山林之间攀爬跳跃。

    林渊同样速度不减，腾挪纵跃，速度丝毫不比那猴子慢。

    若非是在夜里，视线不佳，林渊早就逮住那臭猴子了。

    就这样，一人一猴，一个追，一个逃。

    而他们所奔走的方向，正是三清山一线天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猴子忽然从林子里窜了出去，四肢并用爬上一巨大的青石上。

    青石形如鹅卵，非人工雕琢，上面布满着青苔。

    而在青石的左上方大约两米处，有一从岩缝中横着生长而出的古松。

    松树大约有碗口粗细，在树干上赫然躺着一身穿破旧道袍的老者，老者侧卧，一手曲肱枕头，一手直摩挤脐眼，一只脚伸，一只脚蜷。身形如犬之屈，如龙之盘。

    老者背对着他，林渊隐隐间能够听到鼻鼾之音。

    那只野猴子，自来此处后，神色间的慌张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见它爬到那棵松树上，一脸挑衅的看着林渊。仿佛找到了自己的靠山。

    可此刻，林渊哪里还会在意那只野猴子，自打见到那老者的第一眼开始，目光便没有从他身上离开。

    林渊从五六米高的树上纵越而下，却并未发出半点声响。

    那只野猴见他要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不断发出“唧唧”的声音以作警告。

    原本熟睡的老者似乎也察觉到了动静，从睡梦中苏醒而来。

    只见他缓缓从树干上起身，伸了个大大地懒腰。

    便听他开口吟唱道：

    “吾爱睡，吾爱睡。不卧库氈，不盖被。片石枕头，蓑庆铺地。

    震雷掣电鬼神惊，吾当其时正酣睡。

    闲思张良，闷想范蠡，说甚孟德，休言刘备。

    三四君子只是争些闲气，争如我向青山顶头，白云堆裹，展开眉头，解放肚皮，但一觉睡管什玉免东升，红轮西坠。”

    林渊静静听着，虽碍于对方的口音没听得太清楚，但却也感受到其中逍遥自在、超然物外的意境。老者抬头看向树上的野猴，训斥道：“你这泼猴，尽给我四处惹麻烦。”

    “唧唧，唧唧。”

    那野猴子仿佛在解释什么，一边叫着，一边在他面前手舞足蹈。

    老者露出仿佛听懂了一般的表情。

    随后，便见他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那块大青石上。

    这会，林渊方才瞧清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老者虽须发尽白，但面色红润，双目更是炯炯有神，身子挺拔如松，无丝毫佝偻之态。

    如若穿上一身白净的衣服，脸上再收拾一番，鸡窝头一般的头发整理一下，梳上道髻，那当真是一派仙风道骨。

    可他偏偏却是邋里邋遢的模样，跣足，一身宽大的破旧道袍披在身上，袒胸露脐，腰间还挂着一葫芦。

    林渊在观察他，他也同样在观察林渊。

    天庭若有红光，目中雷霆隐现。气息如渊海，身形如虎豹。

    “不可能呐……这气相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年轻人身上！”邋遢老者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连忙纵身一跃，从那青石上跳了下来。

    旋即，绕着林渊上下打量。

    “不漏不溢，周身如一。奇哉，怪哉。”

    “小娃娃，你今年多大了？”

    林渊看着眼前这怪人，问道：“道长是在这三清山上修行的？”

    “你这娃娃好不礼貌，明明我先问你，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要说不礼貌，也得是你家这只泼猴。”

    那野猴当真是灵性十足，林渊一说它坏话，它便仿佛听懂了一般，当即对他开始“龇牙咧嘴”起来。

    邋遢老者立马抵赖道：“那泼猴，和老道我有什么关系？”

    “你敢说那只猴子不是你养的？”

    刚刚老者和野猴亲密交流的模样，他又不是没见着。

    “小友此言差矣，它是猴，天生天养，老道我是人，如何能养它。”

    “那既然如此，烦请道长在这不要动，我先去收拾收拾它，再来回答你的问题。”

    言罢，便纵上那大青石，朝着那古松而去。

    野猴见林渊朝着它走来，刚刚猴仗人势的嚣张气焰顿时腌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神色慌乱。

    只见它眼睛连忙看向邋遢老道，仿佛在求助。

    老道立马给它使了个眼色，野猴登时心领神会，从树上往前面一跃，直接落在了那老道的肩膀上。

    等林渊转过身来，欲要去追。

    却见那老者带着猴子，拔腿就跑，顺着前面的山道，一溜烟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末了，只听那山间传来老者的声音，音如洪钟。

    “小友，何必和一野猴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