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善恶无道
潘译离开之后,尹万依旧停留在小巷中。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虽然潘译终有一日会得到这个消息,可也不意味着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告诉他。
巷子口,一条狗踏着优雅的步伐,高傲地出现在尹万的视线中。
“潘译已经开始钻牛角尖了,或许会逐渐堕入魔道,尹万,你罪大恶极。”灰狗数落道。
尹万闭上眼叹了一口气,随后才正眼看那狗东西:“你不是专门来教训我的吧?”
“当然。”灰狗端坐于前,双爪再度交叠:“你不方便露面,但是我可以,只要你愿意合作,我就暗中引导潘译走回正轨。”
听到如此自信的发言,尹万轻蔑地笑道:“这话换绿傀来说,我就答应了。”
灰狗解释道:“别看我有些懒散,其实这些事,我做起来,不会比绿傀差多少。”
“是吗,你打算怎么做?”
“愧疚造就的执念而已,是可以弥补的。虽然他儿子已经死了,但别人也有儿子,也会遭遇相似的苦难。”
“哦?没想到你居然有这般觉悟”
“哼,你太小看我们了。牛傀先前讲过自在心境,只要帮着潘译走出名为‘自我’的困境,便能转小家为大家,广阔天地再无拘束。”
“我为自己先前的歧视道歉,你的确是狗,不是狗东西。”
“滚!”
一番对话下来,尹万发现自己还是狭隘了,灰狗不只是明着坏,暗里也坏得很。
这样一来,灰狗的可信度也要打个折扣。
灰狗没有因为他的失礼而较真,只是继续说道:“合作的条件也很简单,绿傀把杀孙华新的任务派给我了,但我认为,你是更好的执行人选。”
尹万:“那个年过花甲的糟老头子?为什么是他?”
“绿傀认为,本次三面作战,朝廷并未占到好处,修行者损失严重,带兵的统将更是折戟沙场,飞禽和走兽的天平已然出现倾斜。”灰狗娓娓道来。
尹万稍稍思索了片刻,询问道:“你们准备在天平被扳正之前,营造一件宏大的小事,给那群读书人一柄精巧的匕首。这么说来,你们是不想给对手喘息之机?”
灰狗无言以对,一双重瞳深刻地盯着他。
随着嘴角微微扬起,灰狗说出一番话:“绿傀偶尔觉得,该变成白痴是我,而不是你,我向来是不服气的。只是细细看来,论奸诈,确实是你比较像他。”
尹万没有接受他的阴阳怪气:“少来,我不是白痴,我只是略微有些反诈意识。”
灰狗:“尹万,你有没有想过,太过聪慧的人,是做不了好人的。”
“怎么可能,你别把聪慧和焉坏混为一谈。”尹万反驳。
似乎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灰狗继续说:“你想让潘译少走弯路,事实上,他少走了吗?”
尹万不想和他继续讨论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题,便正色道:“回到正事,我帮你杀孙华新,你帮潘译走回正轨,此事说定,咱们就此别过。”
灰狗见他躲躲闪闪,于是留下一句线索便离开了。
“西城门出去,向西三里,向北六里,有一座道观。”
走出街角,灰狗不知又从何处摸出一个大肉包子,边走边吃,甚是惬意。
等到吃完,刚好走到那间包子铺前。
掌柜的已经发现又少了一笼大肉包子,可他没有像昨日那般哭丧着脸,而是不断地打量着周围的地面,丝毫没有留意到不远处那条脏兮兮的狗,嘴角泛着油光。
灰狗昂着骄傲的头颅,漫步地从包子铺前走过。
昨天那粒碎银正是灰狗放的,买下两笼包子绰绰有余。
灰狗路过之后,掌柜始终没有遇见他的真命天银,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倒霉,今天亏大发了。”
...
湿漉漉的官道上,辅国大将军和上官铭诚坐在一辆简陋的牛车上,粗布麻衣的老农在前面驱着车。
“师父,我们为什么不乘坐国师的御风舟回去?”上官铭诚问道。
这牛车吱吱呦呦,半天也走不了多少里,硌得屁股老不自在了。若非自己是武夫,怕是都要磨秃噜皮了。
“铭诚,你觉得局势如何?”大将军闭着双眼,在调理气机。
梦泽湖一战,大将军赢得并不轻松。
“本次两线作战,我们和国师顺利加固梦泽湖的封印,也没有遭受过大的损失。东沙州那边,师兄实力卓绝,同时有清虚宫道长相助,想来也是一场大捷。”上官铭诚猜测道。
大将军停止调息,睁开双眼,一把取出破煞戟,在手中轻轻摩挲。
上官铭诚这才发现,戟身光顺如新,竟是再无一道武痕。
“出发之前,我也以为是对黑衍魔君的一次猎杀,自己是猎人。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被猎杀的对象。”大将军平静的声音响起,似乎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上官铭诚被武痕尽失的局面镇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师父是说,黑衍魔君的目标,其实不是被封印的身躯,而是师父你?难道国师没有看出来吗?”
“万仲云?哼!”大将军颇为不悦:“若不是那个老狐狸,我岂会蒙受如此大的损失?”
在红雾中对峙时,牛傀毕竟已经入了魔道,不再是纯粹武夫,空有半步武神的境界,却没有对应的实力。
一道武痕便先当于一个他全部的气血,他认为,只要消耗两道武痕,他就能轻易击退牛傀,甚至有望击杀牛傀。
可当他重新拿起破煞戟之时,催动之下,竟是八道武痕同时闪烁,恐怖至极的气血几乎将他撑爆,无奈之下,只能全力释放攻击,与牛傀战在一起。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对牛傀实力的估计还是出现了偏差,恐怕至少需要六道武痕的加持,自己才能与之一战。
斩杀牛傀之后,他细细品味之下,越发地觉得万仲云可疑。
牛傀虽然入了魔道,学会了不少邪术,可毕竟还保留着武夫独有的骄纵,应当不屑于做这种手脚。
自己的破煞戟常年温养与窍穴之中,从不示人。那么有能力做手脚的人,便只剩下现场的国师万仲云。
想到这里,大将军迸发出一个荒谬的猜测:牛傀是故意将叮咚锤送给自己的,为的就是破煞戟的刹那离手。
“铭诚,你想不想做骠骑大将军?”大将军冷不丁冒出一句。
“我?!”上官铭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父参与了本朝的奠基之战,立下汗马功劳,也只是辅国大将军。
自己何等何能,去做那更上一层楼的骠骑大将军?
大将军笑着将手中的破煞戟递给他,沉声道:“折断它,假以时日,你必能成为骠骑大将军。”
上官铭诚不明所以,也不敢去接师父性命交修的破煞戟,只是跪倒在大将军面前。
见他不愿,大将军训斥道:“铭诚,武道一途,你走的不如你师兄那般迅捷,更不如你师兄那般顺遂,甚至心智也比不上你师兄。
可是,你知道吗,只有你抗下大梁,你师兄才有机会活下去。
小时候你闯下的那些祸,有多少是师兄替你挨的揍。你师兄身上的疤,只有一半是战场上留下的。
到头来,你连救他一命都不愿意吗?”
上官铭诚抬起头,看着自己师父坚毅的脸庞,泪水缓缓流下,久久无言。
大将军扶起他,将戟侧的月刃折断,转变成破煞枪,强行塞到他手中,随后擦了擦自己嘴角淌下的鲜血。
前面驱着牛车的老农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眼见上官铭诚这般婆婆妈妈,不由回过头去嘟囔道:
“呵,就这草包样,还什么大将军,做个大队长都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