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老板，我马上到了。”

    挂了电话，江倩的脸上不自觉的闪过一丝不耐烦。今天是江倩入司三周年。是她毕业两年零4个月，是她25岁零一星期，是她不计其数的忍受老板的差遣，啰嗦和坏脾气。打工人嘛，哪有不疯的？她默默地安慰自己。

    早上刚进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放下包，就被蹲在工位上的老板差去给一个客户送东西。明明可以叫个跑腿完成的事，老板总喜欢叫他们亲力亲为。大概是老板比较节约吧。

    江倩进这家公司三年了，从大四实习开始，一直是同一个岗位，结束实习期后顺理成章的入职该公司。除了获得了一个正式员工的称号，升职加薪这种事，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办公室文员，江倩的工作除了保持办公室的整洁，就是满足老板的各种差遣了。甚至有时候帮老板接送孩子上学，带老板娘去医院看病，家里的柴米油盐采购都变成了她的工作日常。

    她看了一眼手上的礼盒，包装的十分精美，精美到让人忽略了礼盒里的内容。一看那个包装，就知道价格不菲。但是她没心情关心这是多昂贵的礼品，她只知道这东西很沉，沉到她的手心勒出了两条深深的红印子。四月份的天不十分热，甚至早上还有点凉意。但是初春的风吹在江倩的脸上，和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形成强烈对比。

    “你好，我找一下你们经理。”

    说明来由后，前台面无表情的收下了她手中那沉甸甸的礼盒，随手放在打印机旁边，礼盒的周围，也林林总总陈列着一些不失华丽又精美的其他礼盒，想必一早也有其他人来过了吧。不知这费了江倩九牛二虎之力护送的礼盒，能否顺利到达这位大客户的手中。她是有听说过不少客户，连礼盒都不会正眼看，就转手送了下属，亦或亲朋。

    回到公司已经十一点多了，都快到午饭时间了，看了一眼那还没打开的电脑，桌角堆满的文件，还有早已凉透的早餐，江倩兴致全无的把早餐扔进了垃圾桶。

    “哎，倩倩，你听说了吗，咱们今天有个新同事来报道了？就是上周一你面试的那个。”

    对面的姑娘从电脑后面探出一颗头，把厚重的黑框眼镜从鼻梁拉到鼻尖，眯着眼聚焦了一下，悠悠的开口。她叫张宜轩，是和江倩同一年入司的，和所有创业中公司一样，属于公司的元老级员工了。最早的时候，公司除了老板，只有她们俩。

    “哦？人呢？”

    江倩倒了杯水，慢条斯理的坐在椅子上悠悠的开口，跑了一上午，她是真的有点累了。这个月已经不止一次的招过新员工了。“待了两小时，走了。估计看不上咱这小庙。”果然，不出所料，老板又一次把人吓跑了。那个新人是个男生，瘦瘦高高的，很白净，看上去就是个老实孩子，刚从魔都211名校毕业，因为追随女朋友才来了这所三线小城市。人家面试的岗位是技术员，前脚刚进公司就从领导手中分到了一把扫把，让他把厕所去打扫了。并且听领导的口气，这以后是他每天开始日常工作之前的必修课。

    “211毕业来咱这扫厕所？”江倩虽然口气疑惑，但并不意外。这很符合老板一向物尽其用的风格。虽然现在大学生遍地都是，但是毕了业扫厕所，属实也是有点屈才了呀。作为一个学渣，她不上学也可以去扫厕所啊。

    江倩和张宜轩一唱一和的打发了上午剩余的工作时间。她俩工作不多，但是事不少。主要负责执行老板安排。老板要吃水果了，出去买。老板的快递到了，下去拿。老板的茶室脏了，过去收拾。总之一天到晚，没啥和自己本职工作沾边的事。上个月江倩因为难忍挤公交的辛苦，咬咬牙给自己买了辆小车，又背上了接送老板小孩上学的重任。这使她有一种做保姆的错觉。她时常自嘲自己很有做阿姨的潜质。

    午休时间江倩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她正趴在座位上刷手机，唐唐踩着高跟鞋，哒哒的打破了办公室的安宁。“姐妹们，我的心灵需要净化！”

    唐唐是老板的助理。其实大家的工作内容都差不多，只是唐唐离老板更近，每天要接受的无厘头工作更多。“怎么了宝，老板又叫你开大奔去机场接人了？”

    “差不多吧，这回我是坐大奔去的，领导说我开的慢，接机很急的。”去年毕业的唐唐是个标标准准的富三代，父母是企业双职工，但是唐唐的爷爷经营着当地有名的一家服装店，主营业务是旗袍和刺绣。爷爷和奶奶都是老裁缝。每天上门请唐老爷子定制旗袍的富太太比比皆是，在这座古老的江南小城，富太太都以能穿上唐家高定的旗袍为傲。

    优渥的家境让唐老爷子对这个唯一的孙女宠的有恃无恐。刚毕业家里就给买了大奔，身上的首饰和肩上的包，分分钟能在当地付套房子的首付。这也让江倩和张宜轩一度搞不懂，为何她愿意待在这样的小公司，明明可以回家当大小姐。

    “那你的大奔不干净了。”张宜轩抱着手机头也没抬。唐唐自己一个办公室，因此她习惯每天中午没事的时候来他们办公室待会，一起吐槽，再点杯奶茶，再和大家分享从家里带来的进口水果。有时候也会开车带大家去附近的商场吃饭，靠逛街购物来打消工作的怨气。

    有时候江倩也想，虽然工作不顺心，但是有一些志同道合的工作搭子，倒是也能缓解一些。她看了一眼张和唐，又在心里默默地治愈了自己一次。从毕业之后离开集体生活，很难得和其他女生一起逛街吃饭，连工作也在一起，这时常让江倩感到很满足。虽然案牍劳形，但大部分时间，也还能排解一二。

    但是生活若是只有顺境，那就太不正常了。果然，下午上班时间还没到，工作大群就弹出一条消息：所有人，会议室开会。

    短短的七个字，却让人感觉莫名的有一种窒息感。谁也不知道发生了啥，又让领导突然开会。所有人都在回忆自己有没有啥工作出了纰漏，亦或是有人做了什么让领导看了不顺眼的事，以至于要开这种杀鸡儆猴的全员大会。

    大约五分钟后，会议室坐满了人，会议室不大，此刻每个人脸上除了对未知的会议内容的疑惑，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也许一个不小心，自己又要成为众矢之的在所有人面前成为领导的发泄对象。原本和顺的同事关系，此刻大家面面相觑，也都希望对方挨骂的话，可别连累自己才好。

    “各位同事，今天开会，就说一个事。”

    老板最后一个进会议室，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夹着烟，食指和中指因为长期抽烟被熏得发黄，50多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如果不是时不时发出两声咳嗽，看上去还是容光焕发的。休闲西装笔挺却并不特别合身，腰间奢侈品牌子logo的腰带十分瞩目，西裤下面是一双简单却不简陋的老北京布鞋，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精明的商人气息。

    “唐唐做好记录，从明天开始，办公室的每一笔采购都要经过申请，办公室主任提交，再由我本人签字后才可以购买。”

    没有人做声。

    “最近我发现办公室里的各种报销五花八门，买什么的都有。今天买这个，明天买那个，财务来报销的单子上午一张，下午一张。各位，你们是来工作的，该买的东西要买，但是我们要有计划有目的的去采购，现在报销占了太多的工作时间。”

    说着把一叠厚厚的单据摔在会议桌上，上面从数据，清单到发票一样俱全。粗粗的瞥一眼，不仅是办公室的A4纸，签字笔，办公用品等都是一些很基础的办公用品。只是提交人那一栏，每张单据的申请人都不一样。今天张三要买一盒笔，明天李四要买一沓纸。午休刚结束，财务把这一沓单子拿进老板办公室，他只签了两张就把单子一甩，开始质问财务。

    随后就是现在这一幕。

    许是该表达的情绪已经表达的很到位了，老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会议室，财务赶紧抱起桌上的票据紧随其后。剩下的人不紧不慢的离开了位子。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会议，他们一周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次。大家都见怪不怪了。随后唐唐把会议纪要打印出来，挨个办公室找大家签字的时候，又挨个办公司进去吐槽了一圈。

    “真好，我又打发了一个小时。”

    最后一个进入了江倩和张宜轩的办公室，唐唐把密密麻麻签字的纸放在桌上，脸上的无奈一览无余。三个姑娘相视一笑，她们相信唐唐已经和每一个签字的人都吐槽过一遍了。江倩没有讲话，因为老板甩在桌子上的票据，有一半是她提交的。

    没有办法啊，她上午要帮老板买早餐，买水果，下午要给这个送礼给那个送礼，时不时办公室里这个电脑坏了，那个打印机没墨了，杂七杂八的票据收一大堆。作为老员工，她虽然不会修电脑，但是她知道电脑坏了该打哪个电话。这种事情最后还不是落在她的头上。每次老板心情好的时候，就赞许她勤勤恳恳，愿意帮大家分担工作，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开始怀疑这些单据的来源。就像刚才那样。所以江倩虽然很习惯，但心里还是在嘀咕，自己是不是又有什么事让老板觉得不妥，以至于连报销单这种事也要特地指桑骂槐的开个全员会议。

    一边想一边在会议纪要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对了，倩倩，老板说晚上有个应酬，让你准备一下，去取一下之前定好的酒。”

    唐唐刚刚走出办公室，想起还有话没说，又从门框外探出半个脑袋。说完还不忘用同情的眼神望了一眼江倩。虽然她进公司没有那么久，但是她大概知道，江倩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她长得漂亮，酒量又好，情商高，总能在一众客户中左右逢源。谁会不喜欢和聪明人来往呢？尤其是聪明的女人。

    虽然公司里每一个职称和她都没有关系。她既不是办公室主任，也不是部门长，更不是什么技术部核心骨干，但是老板只要出门应酬，总是喜欢带上她。有些事情，酒桌上你喝一杯，我干一壶，谈笑间这合同也就签成了。

    “我听说今天要请的是咱们市里最大的领导。去年的项目压了好几个月的进度款就是因为他没有签字才一直没有批下来。看来你今晚任重而道远啊。”

    张宜轩看了一眼双目无神的江倩，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你今天是不是······”

    见江倩一直没有吭声，又看看她的神情，张宜轩猜测的没错，今天是江倩生理期。一个人说话也没意思。江倩没有要搭腔的意思，张宜轩也低头忙自己的。有些事要是自己解决不了，那就不要讲太多的话。问题就摆在那里，不会因为你多说两句话就得到了解决。江倩可以做个花瓶，她可没有这个实力。何况她知道江倩也并不愿意做这个花瓶。只是她的容貌总是让人忽略了她的才华。在酒桌上，那些四五十岁的地中海老男人还是更喜欢看笑魇如花的姑娘，展示才华？她总不能当众给客户修改个方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