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屈人

第九章 何有奴心

    回到宗府已是晌午,府外倒是没见着岚祁爰的身影。该是等得久,也就自个儿离开了。

    岚拓愉悦翻上墙,又在墙上郁闷装瞎。

    “慢着。”

    坐在墙头的岚祁爰拉过岚拓,见他一身是伤。

    “好巧啊祁姐姐。”

    “你是落沟里了,还是为非作歹被人揍了?”

    “我哪能为非作歹。”

    “你游手好闲的名声,在京中可是响亮。”

    “虚名而已。”

    岚拓正要翻下墙回院子,岚祁爰却是皱眉。

    “你一个宗府世子,回府正门不走却是翻墙走院,可是见不得人?”

    “祁姐姐不是人?”

    “混蛋!”

    岚拓跳下了墙,再添一记扭伤。回望眼,岚祁爰坐在墙头,漫在正午阳间.岚拓想问一些什么,又没再问,瘸腿回了屋。

    下午时分,墙上的身影不见,院外倒是见着了前来送饭的小伶。

    “丫头过来。”

    “王爷有什么……殿下!你身上的伤!”

    “别瞎问,问就是摔的。”

    岚拓自始至终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何圣女岚祁爰,近月来总是闲着没事来折腾自己。

    问小伶:“祁家近来在京中,可有什么动静?”

    “哪个祁家?”

    “岚祁。”

    “是尊宗啊,可小伶自小在宗府长大,都不怎么出过府,不清晓外面的消息哎。”

    侍女顶着大鬟丫摇头,帮岚拓摆好碗筷。

    岚拓始终疑云满酬,否定了一个最没有可能的可能。

    “小伶可有听说过祁家圣女?”

    “京中祁氏壮大,分支颇多,不知王爷说的是哪一家?”

    “东市祁府,岚祁爰。”

    “哦,这位圣女小伶听过。前几天府内的下人还在议论,说是圣女大人协助仪同府,抓了好些坏人,街边巷人都在夸呢。”

    “夸什么?”

    “夸祁圣女修为有进、除害有功,还有……”

    想到一些什么,小伶脸上突然露出笑:“王爷打听祁圣女,可是对人家有意?嘻嘻,王爷不必羞着,外系圣女本就是……”

    “停停。”

    岚拓心烦意乱,瞥眼间瞧见小伶小臂上的伤。小伶察觉,赶紧遮住了伤痕。

    岚拓皱眉:“那些府伶又欺负你?”

    小伶连忙摆手,笑:“没有没有,是小伶手笨,摔……摔……”

    “好了,回去吧。”

    “遵。”

    小伶出了院子,又回头幽幽望一眼,方才离去。行之宗府庭院湖边,有一群府伶正在戏水。

    府伶不同婢伶,她们多是皇宫宗府内,眷养的伎子伶人。会些萧琴管乐,服务于宫庭之宴。

    要岚拓说来:算得上半个文艺工作者。

    小伶侧身快步走远,戏水的府伶戏水无意,戏人有心。

    “站住。”

    小伶回头拜礼:“几位姐姐有什么吩咐?”

    “哟,小伶妹妹这又是去哪儿?怎么见了姐姐几个,也不打一声招呼,可是瞧不起几位姐姐?”

    “没有……”

    “没有?我看你是卑在外头,傲在心头。怎么,就算是在宗府长大,不还是伶子出身?又能比咱几个清白到哪里去!”

    这边未开口,那边讥讽上了天。

    “没有奴印,不还是有着一颗奴心,这不又去你主子那儿服侍回来了。”

    “就是,以为没人给她打上奴印,还真把自己当宗府人了。下次姐姐们陪上纪事房先生一晚,可是要叮嘱宗府纪事,她这奴印的事可不能忘咯。”

    “我看呐,她还真不如咱们。咱们怎么说,也都是风月为歌、作乐宗府来客,谁人不是达官之贵、岚宗尊者。你看她,却只能服侍一个废物世子。”

    小伶低头不语,双手捏作一团。

    这时,一只大手牵住了她,吓得她浑身一颤。抬首间,见着了岚拓。

    厝宗府地广,毕竟地方不大,还真容不下这一处辽阔湖泊,让他追出来差点迷了路。牵着小伶,笑问众人:“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那个废物,不知你们谁人引荐一番?”

    府伶正疑惑来者谁人,差点骂出声来,好在被旁人堵去了嘴。

    厝宗唯一的世子不常露面,但不代表府内没人见过他。虽然是现在这般木乃伊样。

    府伶们面面相觑,赶紧出水跪下:“见过世子殿下。”

    岚拓问:“尔等说的那位废物,到底是谁人?”

    那方才多嘴的伶人面色苍白,跪步向前自扇脸旁,道:“奴婢多嘴!奴婢多嘴!奴婢说的废物,正是奴婢自己!”

    直扇得嘴角溢血,岚拓伸手拉住了她。

    掀开衣袖,手臂刻有一个奴字,隐在骨肉间。

    正如所言,岚地奴籍皆有奴印,在右小臂处。岚宗府告:凡有籍之奴,皆由主印。

    府伶的奴印先前为伶院所刻,转入宗府后,又是厝宗府统一烙刻。

    小伶手臂上没有这个字,是因为她从小便招为岚拓近婢,奴印皆由他岚王名义所刻。岚拓倒也没想过弄这玩意儿,这些府伶欺她,概是因为心里嫉恨。

    撇下府伶,转身递给小伶一些伤药:“刚忘了给,记得擦。”

    小伶没敢接,岚拓抓起手塞给了她,又对身后人漫不经心言:“人者行于天地,怎可只屈于贵贱之分,我也懒得说些高低阔论。但她,与你们确是不同。”

    塞完了药,他背手闲言:“不是因为她侍于金宗王爷,也不在于我不曾想过,要给她烙下什么奴印……”

    这句话,倒是让小伶抬起头望他。

    岚拓言:“只是因为,她没有奴心。”

    一言出,让众人大为所惊,直到小伶反应过来,惊忧着要于岚拓恕罪。

    岚拓连忙扶住她。

    “嘛呢?我这是夸你呢。”

    正此时,有老者之声彻空传来。

    “宗母到——”

    岚拓回头,见远处有人群行来。行于水面,却不泛水波浪痕,如踏平地。

    那群府伶由跪变趴、皆是俯首,贺声:“迎主母。”

    见着那一位锦衣妇人水面行来,他拉起想要跪拜的小伶,也没有唤出那一声称呼。

    母亲。

    季氏望一眼岚拓,脸上多了一些柔意。望着岚拓身上的伤,眼中好些无奈又带着怜惜。查探着岚拓伤处,侧声问旁人:“余老,这里发生了何事?”

    “回宗母,府伶出言冒犯世子。”

    她淡声:“按宗律惩。”

    “遵。”

    老者退却,唤来府卫:“带下去处理干净,不要弄脏了宗府。”一群女子歇斯底里,以头抢地尔纷纷求饶,场面一时聒噪。

    季氏喜静,禁不住蹙眉。

    老者一掌作刃,便要对聒噪府伶劈出,只是被岚拓伸手拦了去。

    “不必了,赶她们出宗府就是。”

    老者回眼望,见季氏点了点头,遂收手:“遵世子所言。”

    几个府伶被带走,岚拓背手退下,血液从指尖滴下。

    老者地幽之境,方才一击可是下了死手。若不是他关键时刻收了些力,岚拓这一只手怕是保不住。

    这一刻,他再次体验境界之差。

    老者知而不言,也没想到岚王世子境界如此之低。

    正退去时,季氏悻悻开口。

    “余老,你来宗府有多少时日?”

    “回宗母,已有一年。”

    “嗯。你这一年护卫宗府,功德有加,本尊特荐你为都护法,可有异议?”

    余老大喜,都护之位,可是连升三级!

    喜色过头,却是忧:“老仆斗胆问一句,不知这都府,可是岚州?”

    “不是。”

    “那是?”

    “北岚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