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屈人

第二十章 不敢见黄昏

    洞内的阴暗笼罩着二人,像是一层阴翳的伪装。岚拓是有伪装,但阙岳此刻是被剥皮一般,在岚拓眼前没了秘密。

    岚拓渡步道:“第一面见你是疑:你用指傀自断右臂,一来伪装受害,二来便是不想我见到,你右手缺失的三指。”

    岚拓三人入竹林,被蛊人设计,便是阙岳要断死他去追断臂的可能。去者,便是死。

    可岚拓活下来了,他不该惊讶,惊讶的只能是阙岳。

    “第二面见你是诱:你我心中各有揣测。我说不准你是否就是蛊人,你也猜不透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所以十三王抛砖引玉,引我说出瞿乐萧。”阙岳抬头,苦笑道,“你也早早查明,我那三只手指,便是被瞿乐萧所断。”

    “所以我去瞿家棺铺寻蛊,你便要去瞿家棺铺放蛊。那夜若无指傀,我便看不透你。可阙兄被仇意染了心头,这诬陷瞿乐萧的机会不可能放过。”

    阙岳站起身来,追问:“那一夜,你何又让那火人放走我?”

    “戏台还未搭好,可不到你登场的时机。”

    阙岳无言,只是摇头。

    岚拓接着道:“第三次见你是邀。我大闹一番瞿家抓走瞿乐萧,京中人尽皆知,你自此确定我的身份。你想要瞿乐萧的命,也揣测我十三王想要逼瞿家站阵。既知你是蛊人又不缉拿,便是邀你入台。”

    “王爷与我说这些,可又是何故?”

    岚拓可不会说,他只是在拖延时间。

    “你我合作,我也不能糊涂了你。你想要瞿乐萧的命,我便给你送到了。”

    “可王爷还未说清楚,你究竟想要些什么。若只是取我性命替天行道,煞费苦心做到这步,怕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放心,你只管先拿走自己想要的便是。我岚拓与人合作,从不吃下暗亏。”

    场面沉静寂了好久,岚拓望一眼湖边故作昏迷的瞿乐萧,直言道:“阙兄再要犹豫,只怕是大仇都报不了。”

    那瞿乐萧似有所感,立马翻身就要跳进湖中。只一个鱼跃,身子便被湖中的水流托起,狠狠扔到了阙岳面前。

    果然,阙岳御灵水木之道。

    那瞿乐萧摔倒在地爬起,连忙跪在岚拓身前。

    “王爷!青天大老爷!你不是说过我如实招供,便保我一条性命吗?”

    岚拓好笑:“可你所言与我所知,有一不合。”

    “不可能!是哪里合不上?瞿岳父母是我下毒所杀,他妹妹确实被我……是她自刎而去,这尸首流入这洞内湖中,我可都是如实说清了啊!我虽失足犯了些错,但仪同府一年前便给过我悔过的机会。瞿家上下对岚宗忠心耿耿,百年建宗尚有一份余力,而且……”

    “行了行了。这不是已经把你带离刑场,保过你一条性命了吗?”

    “王爷,这……”

    瞿乐萧微微转头,看见阴暗里红着一双眼睛的阙岳。岚拓勾嘴:“如今第二条命,你就得自强自息了。”

    岚拓转过身,只听见后方一阵风动,传来瞿乐萧不间断地求饶。

    “贤侄饶命!贤侄饶命!当年之事并非我愿,想你父亲败死是瞿家所势,我只是身不由己,被人拉上前来的替罪羊!”

    “瞿家为何要这般做?”

    “瞿府当年两派当立,一派以金木血脉为尊,排除异己。一派倡议以木为主韵,便可收作同门,你入瞿家便是因此。后权势之争成王败寇,当是怪不得我啊!”

    “假意养子,又奸辱巧巧十年!可也是怪不得你?”

    “哎呦我的祖宗!那巧巧看似清纯乖巧,心里可是荡着呢!是她勾我在先,让我许她家族功法,我可从未强人所难!”

    阙岳生生扯下他一只耳朵,冷冷问:“如此说来,她又何于江边自刎?”

    “冤枉啊祖宗!”那瞿乐萧血满额头,已是慌死之人,“那几日我也早早察觉她心有阴晦,无心作画。去问只听得她嘴边念叨着一句……”

    “一句什么?”

    “重复的是一句:不敢见黄昏。”

    阙岳怒上心头,哪里还听得了瞿乐萧这些晦涩的话。又扯掉他一只耳朵,青玉手出一把捏起了他脖颈。

    “再要胡言,你再活不过下刻。”

    “不不……我说的实话!如有一言为假天打雷劈!况且那些功法她都偷偷塞于了你,我早以为你知晓此事。瞿家家大势大京中名利甚广,貌美之众趋之求之,我又何缺得了美人陪玩?”

    阙岳呼吸狂暴,身子剧烈发颤。

    岚拓不言,只觉得心中有些阴郁。他不回首,只是听得后面阙岳轻轻一句:“巧巧非你所杀,也因你而死。”

    一声骨裂,岚拓回头时,阙岳正施木法,拦下瞿乐萧尸下积淌的血水,避其入了湖中。

    岚拓望一眼湖,问:“她尸骨就在湖中,何不捞出来入土为安。”

    阙岳不答,如废人一般瘫坐原地。好些时候,才满身是汗反问岚拓:“王爷知了?”

    “知什么?”

    “巧巧之死。”

    岚拓摇头:“我不知,也不感兴趣。你与她一同长大,是因是果你心中自有分晓。”

    数十年同一个屋檐下,若说阙岳先前未察觉一点这件事,岚拓是不相信的。瞿巧巧是清是浊,也不是他所惦记的事。只是从瞿巧巧那一句遗语中,他倒是明了一二。

    “你愿所成,如今便是该我了。”

    阙岳瘫坐问:“王爷何愿?”

    “你的命。”

    阙岳站起身来,慢慢往湖边挪去:“看来王爷还是不愿说真话。”

    岚拓不语,见阙岳竖起右手,那一只青玉手已并非人肉。只结了一个印,湖中泛起波痕,无数腐木枯枝从水中漫出,托起一具空荡荡的骨架。

    是瞿巧巧遗骨。

    岚拓望着他的青玉手,呵一声:“那夜烧成焦炭还能复原,你这木法医术当是了不得。”岚拓意不在此,他知道阙岳右手复原不源于木法医术,而是他那只青玉手,本就是器具所成。

    阙岳不搭话,挥手间湖里又浮起千百黑木,木身隐隐蠕动,又羽翼腾飞钻出无数指傀来。

    他问:“王爷独自前来,真不怕命丧于此。”

    “哼,岚州地界,怕是没人动得了皇家人。”二人皆是望了一眼,那通天塔方向。

    阙岳问:“王爷做这些,就不怕塔上天人知晓了去?十三王既然把戏台搭在城外,不也是顾忌城内天人。”

    “戏小,入不了他们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