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智来访的作用是显著的，村里人马上意识到了田福军不仅仅是一个退休老汉，他在原西，甚至黄原都有很多的人脉。想想也是，虽然他下来了，但他早些年提拔过的很多人都在位上，有的还身居要职。这些人在决定具体一件事情时，福军说的话可能不会管用，但福军要去见他时，他不能拒绝。这对于村支书金俊武来说就非常有用，好几个月了，金俊武一直在跑村里自来水的事情，但一点眉目都没有。

    农村的自来水建设，上面给有专项资金，但当金俊武找到县上的水利局时，他们先是要了一堆资料，村里有多少人，大概需要多少管子，让填一摞表格。俊武识字不多，把那些表格拿回来找孙玉亭一起，俩人弄了大半夜，填好了赶紧交上去。交上去之后那个办事员大概翻看了一下，表格都填满了，没有空白，就收起来放进了抽屉，又给他另外一摞表格，说还需要别的资料：水源的稳定性——会不会天旱就没水了；规划的路线，有没有发生地质灾害的风险；需要多少工，都是土方工程，还是有石头，需要爆破…

    “多少工都是我们自己出，这个不用国家负担；”金俊武给办事人员解释，“水源也没事，东拉河西边的一队就从西山上接水，东边的二队就从哭咽河上游接水。水源的位置都比人住的地方高，也不需要泵；全村人祖祖辈辈都在那儿吃水，断不了…”

    工作人员却没有兴趣听这些，只是催促他：“你填表，填上就好。”

    这次金俊武长了心眼，带着孙玉亭一起，俩人拿了表格，坐到外面的台阶上把表填好了。送进去那人依然只是看了一下没有空着的，对他们说：“表都填好了，回去等通知吧。”

    “还要回去等啊？还以为今天就能领钱了呢，”孙玉亭失望的说，“来的路上我们都看好了卖水管的地方了。”

    “这我们不得研究研究嘛，”那个工作人员一边把他们填的表格在桌子上磕了一下，往柜子里放，一边说，“哪能申请刚提交上来就能批准了？”

    金俊武明白了，回去的路上他对孙玉亭说：“看来咱得给这人送点东西啊，你没听他说研究研究吗？就是烟酒烟酒——问题是这人咱也不熟，冒冒失失的去送，也不知道给谁送。”

    “他敢，”孙玉亭断然说，“那不就成不正之风了吗？”

    “唉——”金俊武叹口气，苦笑一下，孙玉亭这人就是这样，平时没用的东西能说一大堆，可到了实际的事情上，一点管用的主意都没有，只能靠自己了。

    福军欣然同意去帮忙跑这个腿，能给村里办点事他自己也高兴，再则在家里实在闲的慌。金俊武问他觉得给人送点什么东西合适，却得到了和孙玉亭一样的回答：“送啥东西呢，这不是不正之风吗？咱申请自来水是有国家政策的，又不是搞歪门邪道。”金俊武无奈的笑笑，他知道这次肯定办不下来，但只当是认个路吧。

    福军到原西县城去找了周文龙，不过这事他管不着，就告诉了他们水利局管事的主任家的地址。那个主任在田福军在原西当二把手时是一个小职员，认识他，于是马上客气的开了门——这就是田福军的作用，如果只金俊武一个人来，估计连门都进不了。因为不是上班时间，田福军不想打扰人太多，就开门见山，说了一下双水村的情况，以及他们接自来水的计划。

    “情况我知道了，”客气之后，科长意识到了眼前的人不再是老领导，而是一个来求自己办事的退休老汉，就翘起二郎腿说，“你们村提交的报告我也看了，没什么问题，表填的都对着呢。”

    “可这什么时候能批下来？”田福军问，“想趁着地上冻之前把这个事情落实了，要不然又得等好几个月。”

    “申请的村子很多，也都想赶这个时候，可是上面给的资金紧张的很，我们得一个一个来。当然，您的村子我一定会优先考虑的。”看着田福军有点失望，科长又补充了一句。

    福军知道基层工作的难处，到处都缺钱，也不好不再多说什么，和金俊武起身走了。两天后金俊武再次进城，带着两瓶西凤去了科长家。事情当时就说定了，让金俊武第二天去办公室办手续。金俊武索性也不回双水村了，找到金光明，在他那儿住了一夜，还让他帮忙给联系车，第二天还不黑的时候他就拉着水管，水泥回到双水村。

    材料拉回来了，在具体怎么施工方面村里人却有些分歧。金俊武和孙玉亭的意思是村里统一组织劳力挖沟，然后统一铺设管线到每一家的院门口；从院门口到自己家里的那部分，管子村里出，由每家自己负责接通。但很多人不同意，他们住的离主管线距离近，统一出工就意味着他们要帮别人多干。有人还敲怪话说是因为金俊武的新家离哭咽河远，所以他才这样安排的。无奈只好改变计划，村里统一出工把主管线铺设到村口，然后每家自己把水引回去。

    田家仡崂这边容易一些，因为地势窄，人家基本上是一排，在孙少安的坚持下，主管线沿着村子背后的西山坡根从南边一直修到北边，每家从主管线上再接很短一段的岔道就到自己家里了。金家湾这边的主管线铺到学校旁边，每一家要接的管线就比较长。这样显然有不少浪费，有几家住的近的，可以伙用一段支线，比如金俊武和金光亮兄弟，到了院门口再分开就行。但这样又会有东家吃亏，西家占便宜的问题，所以就各自挖各自的，多干就多干，反正都是为自己，只要不让别人占便宜就行。

    田家仡崂每一家的支线短，主管线铺好后没多久就全好了，赶在上冻之前通了水。金家湾这边每一家的支线长，挖的时间又都不一样，一直到上冻之前也没有弄好，而只要有一家支线没有好，主管线就不能通水，看来只能等来年春天了。冬天里的雪融化的水把原来挖好的沟又冲坏了一些，需要返工，金家湾的人开始抱怨没有田家仡崂那边弄得好，一起开的始，人那边都好几个月不挑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