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句话说的少平母亲也笑了，对卫华说：“真是一窝老鼠不嫌骚——你就觉得你二哥长得好。”

    “我二哥是长得好嘛。”卫华说了一句，把一屋子的人都逗笑了。

    本来以为在家里养几天就好了，但过了半个多月，少平母亲的精神看起来愈发不好，饭量越来越小，睡不着觉，总是觉得头晕。看着这样下去不行，孙玉亭就给少安和少平打了电话。

    少安和少平听到这个消息都很害怕，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赶了回来。兄弟俩商量了一下，决定去省城看看，那里有大医院，能好好检查检查。母亲却不想去，觉得去石圪节医院看看就行了，去省城的医院，得花多少钱呢。

    “妈，现在是把病治好要紧嘛，这咋能怕花钱？”少安对母亲说，“兰香就在那儿，也能做点饭。”

    兰香找人直接进了顾养民所在的那家医院，各种仪器检查了一通，心脏，神经系统都没什么问题。医生断定是之前精神受了刺激，心情抑郁所致，就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在医生的再三追问下，她说出了从黄原回去的路上发生的那些事。

    少平一听火冒三丈，立马就要去原西找出这辆车，却被少安呵住了。少安把弟弟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想一想为啥咱妈开始没说这事——怕咱们再去惹事嘛，你现在这样，不是更让她害怕吗？”

    “那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是当然，孙家不是以前的孙家了，居然敢有人这样欺负人。”少安咬牙切齿的说，“是这，村里的二锤在县公安局，我回头去找找他，想办法找出那个人，弄起来，关两天。”

    病因查清楚了，就安排了病房，住着休养一些日子。少安拿出五千块钱，当作住院的费用。少平连忙说：“咋能让你花那么多钱呢，我和肖韵都挣着工资，住院的钱我来出。”

    “果果现在小，花钱的地方多，”少安说，“我现在没别的花钱的地方。”

    “你们的钱挣的都不容易，”兰香在边上说，“咱妈住院的钱我来出，你们就别管了。”

    少安和少平异口同声的说：“这钱咋也不能让你花嘛。”

    “咋不能嘛？”

    “这？”少安和少平一时也没有话说，可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就因为我是嫁出去的姑娘？”兰香气的哭了起来。

    三个孩子为谁出住院费的事争吵，旁边病床的人却看得笑了起来，对少平母亲说：“你有福啊，仨孩子争着出钱，别人家都是几个孩子争着让别人出钱。”

    看到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兄妹仨人就不再争了。反正谁都不缺这点钱，就一人出了两千，交给兰香，她刚好这段时间没事，就在这儿照顾母亲。少安在张有智那儿的砖厂要出一批砖，他得过去盯着；少平那儿煤矿上也不能走开太长时间，他们都回去了。

    然而过了两三天，兰香突然有事要去一下BJ。原来他们做牌匾，后来又接了几个城市整改沿街的门窗的生意，用了很多油漆，为了保证质量，他们用的都是一家美国进口的产品。因为他们用量大，这家公司希望他们成为西北地区的总代理，前面兰香和中国区的销售总监谈过几回，这次刚好美国那边主管市场的副总过来了，希望她去BJ见个面，很有可能代理合同就可以签下来。

    那是一家全球知名的油漆品牌，如果能拿下来，后面的钱就海了去了。可如果她一走，母亲这边就没人照顾了。她赶忙给姐姐的罐子村打电话，听见小姨子的电话，王满银不敢怠慢，第二天一早就出门把兰花送到了省城。送到后王满银就回去了，他还得回去给周末回家的孩子做饭——哈呀，他王满银现在也成了忙人。

    兰花知道母亲住院的钱都是弟弟妹妹出的，那她就出点力，好好伺候几天。然而这并不容易，她和母亲都不识字，医生给的药上面写的一顿吃多少，她们都得找同一病房的人帮忙给看。少平可以想到姐姐和母亲的这些困难，他很想让肖韵过去帮帮忙——活还是姐姐干，她就过去告诉她们怎么干。但肖韵觉得医院里面有很多传染病人，正是给孩子喂奶的时候，万一有点什么病，对果果不好。她建议自己出点钱，找个人帮忙照顾几天，但少平知道，那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少平在这边一筹莫展的时候，却不知道金秀已经帮他把问题解决了。母亲就在顾养民上班的那个医院，离金秀住的地方不远，她过两三天就去病房看看。知道兰香出门了，兰花和她母亲的不容易，她便每天下了班都过去，帮他们看看医生有什么要求，把第二天的饭订上，把她们换下来的衣服拿回去洗洗。

    兰花非常过意不去，对金秀说：“衣服咋能也让你去洗吗，我在这儿水池子洗洗就行了。”

    “没关系的，我知道在水池子上洗衣服很不顺手，不像在东拉河边，那么大地方。”秀回头笑笑说，“我拿回去用洗衣机洗，一点都不费事。”

    “就是太麻烦你了。”

    “没事的，我婶住院了，我过来帮忙事应该的——在双水村，我哥，我伯帮我们家多少忙。”金秀真诚的说，“医院食堂的饭你们可能吃不惯哩，想吃什么，我回去做点给带过来。”

    “不敢再麻烦你了，秀儿，”少平母亲说，“你上班也很忙，这食堂的饭菜也还不赖。”

    “婶跟我还做假，”金秀笑着说，“明天是周末，不上班，我早上做点红豆糁子饭吧，城里啥好吃的都能买到，可就是买不到糁子饭——我好吃，就老让我妈给我捎糁子。”

    第二天早上金秀把红豆糁子饭带过来，就着土豆丝，少平母亲和兰花一人都吃了两碗。金秀说的没错，玉米糁子不是好粮食，可吃习惯了，几天不吃，还真是想。

    吃着饭少平母亲问金秀：“你做糁子饭也放碱面？”

    “放，咋不放，不放碱面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