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要钱的部门，武惠良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布局工业，这才是一个城市长久发展的命脉。他对工业没有什么概念，唯一的印象是几十年前听苗凯讲黄原的工业布局时提出的四个拳头：南煤、北油、中轻纺，再加上卷烟。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和那时候不一样，什么都要自己建设，现在发展工业的普遍方法是提供一片地方，然后给出各种优惠政策，吸引外来投资就行了。那么武惠良的重点放在工业园区建设上，他在市常委会上讲：“工业嘛，关键就是厂房，有了厂房，工厂的主体就有了。”

    吸引外资是潮流，各个地方政府都会尽其物力，结投资者的欢心，竞争相当激烈。这对于武惠良这个不沿海，实力不强的城市来说是个难题。再难也得干，武惠良带着一班人马，满世界的去参加展会，不厌其烦的给人解释他们可以提供的优惠。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功夫下来，武惠良也签回了几个投资，甚至还经兰香牵线，签回了一家美国小公司。虽然这些公司里面没有什么知名的欧美大牌，但相对于类似条件的城市，这份成绩也算是相当优秀了。

    这几个外资企业成为很多人理想的工作单位，虎子释放后就去那家美国公司找了一个差事。这是少安的意思，他这样安排有两重目的，一是让他去学学，看看人家的先进技术，先进管理经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将来回到兰香和仲平那里承担大任。二是吸取以前的教训，如果马上还回仲平和兰香那里干，人们知道他的身份，都会宠着他，他又年轻，指不定又闯出什么祸来。

    燕子觉得哥哥这样的选择很了不起，她也想大学毕业后去一家外资企业，最好是大城市里那种有名的跨国公司里面。当然这样的公司可不是好进的，要掌握那些先进的技术，肯定需要有扎实的专业知识，所以燕子非常努力，周末了还拿了一摞书在家里学习。

    哥哥却劝她根本就不需要，“只要英语好就行了。”虎子说，“别的什么都用不上。”

    “啊，”燕子觉得有点奇怪，“人那可都是全世界最先进的技术，专业知识不行，咋能掌握的了？”

    “技术先进和咱中国员工有什么关系？”虎子说，“图纸都是人外国工程师设计好的，咱们只要能看得明白，给工人解释一下就行了。”

    “那要是需要我们设计呢？”燕子继续问。

    “公司不会把设计放在这边的，像现在我们做的事情就是把原来在美国做了几十年的东西，拿上图纸，在这边找个供应商——你想咱们的人工成本比他们低多少啊，公司就靠这个能赚多大一笔钱？”虎子摆摆手说，“专业知识得有点，最起码行业的名词你得知道，但用不着太深了，就像这个有限元，就是学会了，也不会让你算，你就是算了，人家也信不过。”

    “呀，那要是老不动脑筋，怎么提高呢？”

    “你提高干嘛呀？满嘴空话。”虎子不屑的笑话妹妹说，“人那边有先进技术，用不着咱们提高。所以核心是英语，谁英语好谁吃香，特别是口语和听力——要是能和那边开电话会，那就是顶级人才。”

    燕子打小就听哥哥的话，把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了英语上面。虎子这是从实践中的出来的经验，有相当大的指导性，几乎所有的高校都把英语教育放到了至高无上的位置，明确规定英语四级不及格者没有学位，还把英语六级通过率作为高校之间评比的指标。大学生则几乎把四年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英语上面，前两年自不必说，第二年四级考完后，很多人还要继续攻克六级，甚至八级或者英语双学位。

    为了提高学生英语的实践能力，高校都聘请了外教，外教中尤其以能说美式英语的为尊，要是有一个能说纽约口味英语的，那就是人中龙凤。兰香还给这个城市里高校介绍了好几个外教，这些人里面有一个承包她们实验室十几年清洁工作的老汉汤姆——他老伴去世了，想换个环境，就托兰香给他找了这个工作。

    吴仲平觉得有点好笑，私下里对兰香说：“一个打扫卫生的，到了咱这儿就成了受人敬仰的外教了。”

    “咋？打扫卫生的过来教个口语也是绰绰有余。”兰香说，“这也是帮大学忙嘛，一时间哪儿能找来那么多好老师？”

    他们说的没错，汤姆多年来在美国生活在市井之中，所知道的俚语远比学院派的教师多。这让他在课堂上受到更多的欢迎，因为这样的语言显得更加地道，就像到了BJ，说“扽”要比说“拉”显得地道。

    大学的英语角里，汤姆也是明星般的待遇，学生都以能和他说上一句话为荣。为了提高学生的口语，听力和实际沟通能力，高校都组织有英语角，而去英语角也就成了一个大学生进取的标志。汤姆上完课后一个人很是孤单，很喜欢作为志愿者到英语角和这些年轻人在一起，用他的话说，那会让他充满活力。

    果然，大学生的热情让汤姆老汉忘记了失去老伴的痛苦，重新唤起了他的活力。在这里不到一年，他就和一个大四的学生坠入了爱河。等那个学生毕业的时候，她怀孕了，汤姆就辞掉了这里的工作，带她回美国生孩子。临走之前，汤姆夫妇拜访了兰香和仲平，向他们表达了深深的谢意。汤姆深情的说是仲平和兰香帮他介绍了这个工作，也让他找到了人生的又一次幸福。

    汤姆走后，兰香和仲平沉默了好久，他们都有点替那个女孩惋惜，但又不同于那种世俗的偏见，而是一种理解——如果他们当初选择留在那里的话，应该和拉赛尔一样把名字“留在人类研究宇宙起源的里程碑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