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文斌，少平开始着手组建自己的班子。按着计划，金波提了所长，马大明提了区长，安锁子提了副区长。原来和少平同一个宿舍的段勇涛，提了技术部门主管。关于马忠辉，少平和金波的意见并不一致。以金波的想法，直接叫他下岗走人，他那时候投靠李文斌，狐假虎威了好几年，现在应该让他尝尝这背叛的后果。少平却觉得马忠辉才干还是有的，就是人势利了点，“但势利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当了矿长，势利就意味着他会更顺从，”少平给金波分析，“只是对这人什么时候都得防着一手，不能像对你，对安锁子那样什么事都敢交心。”

    马忠辉万万没想到少平还让他继续当区长，高兴的像捡了个便宜一样，立马表态要组织人马，加快生产。少平知道马忠辉这是想立功，但他并不在意，从胡永州那里转了一圈回来，少平算是开了眼界。寻思自己就是当上这矿长，还是给国家干，挣工资的，永远也挣不了人家那么多钱。自己比胡家兄弟有文化，凭什么比他们挣得少？而少平也听说了不少主要领导把矿山买下来，变成自己的。

    当然想把大牙湾煤矿买下来可不容易，光目前已经探明的煤就值好几十个亿。但是他可以让煤矿变的差一点，出煤量少一点，这样它就不那么值钱了。

    作为矿长，想让煤矿变差很容易，刚好借着上次事故，进行一次安全隐患排查。这是大牙湾建矿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排查，先是以班为单位分停产自行检查，然后班组，采区之间抽调专人互查，最后矿领导逐一检查。这一阶段完成后，少平组建了一个特别安全小组，随机抽查。特别安全小组权力极大，只要发现一点问题，就可以勒令当事班组停产整改。

    不难想象，这样的搞法让煤矿产量直线下降，上面传来了各种不满的声音，工人的奖金少了，也有很大意见。最终这些声音都汇集成了对少平领导能力的质疑，就连岳父也忍不住从铜城过来问他怎么回事。处于漩涡中心的孙少平却一点也不惊慌，继续坚定的执行安全为上的策略。鉴于这种情况，矿务局下调了大牙湾下一年度的出煤计划，但他依然没有完成。

    几年的出煤量连续下降，一些人提出需要换个矿长的时候，少平知道时机成熟了。很快矿务局，省上和总局传出了一种声音，大牙湾煤矿是一个代表性的落后国有企业，各种问题积难重返，只有刮骨疗毒，进行彻底的改制才可以让他起死回生。一句话，要把大牙湾煤矿卖出去。上面给出的价格是两千万，少平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刻，自己手里的钱，加上哥哥少安和妹妹兰香的股份，他迅速筹集够了这笔资金，准备交易。

    然而事情并不像预计的那么简单，一帮人嚷嚷着说卖的价格太便宜——光已经探明的煤都值几十个亿，才两千万就卖出去了。这些人自发组成了一个组织，叫护矿会，他们一方面到处散布言论，说这个矿不该卖。但因为上面的意见很坚决，他们又改口说要职工集资，出更高的价格把矿买下来，变成一个全员持股的企业。

    加点价不是问题，兰香现在公司里有的是钱，但如果这样就搞成了拍卖，势必会把价格抬上去，那就赚少了。金波对此十分生气，带人到一个护矿会的头目张卫东家里，把能听见响声的东西，冰箱，电视，锅碗瓢盆，都砸了个粉碎。然后用棒子指着张卫东的头说：“就你这熊样也想买矿，买下来你会经营吗？”

    “我在这儿挖了半辈子煤，有什么不会的？”

    “你他妈的还嘴硬。”金波骂道，然后一棒子把他打翻在地，接着说，“以后少他妈的惹事生非，好好挖你的煤，有你一碗饭吃就行了。”

    张卫东要扑上来跟金波打，却被自己的孩子和媳妇死死拉住了——金波带过来的人多，明显占不了便宜。金波以为这样就把这人镇住了，准备去弄下一个。却不想张卫东第二天就把这事告诉了护矿会里的人，一时间群情激愤，也不上班了，浩浩荡荡的跑到矿部大楼前面，高声喊着口号，要求严惩行凶者。开始金波还想带着派出所的几个人出去把领头的人抓起来，但一看外面的阵势，他立马算了。少平只好出去，拿个麦克风朝人群喊话，保证一定认真调查这个事情，给人们一个交代。

    当天晚上马忠辉去张卫东家，给了他一笔医药费，误工费，砸碎的东西按两倍的价格赔偿。张卫东则承认那是一次酒后打架斗殴，这事就算结束了。然而这笔钱张卫东却是有命拿，没命花，几天之后，就在他用那些赔偿的钱把家里的东西置办齐的那个晚上，家里发生了煤气泄漏，三口人全都死掉了。

    早上喊他去上班的工友发现了这个事情，不到半天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大牙湾。因为张卫东身份特殊，很多人认为里面一定有问题，就去派出所报了案。金波带着人去仔细勘察了一天多，得出结论这是他们家的煤气罐没有按期报废——质保期过了快一年了，他们还在用，结果阀门里的橡胶圈老化，从而导致了泄漏。

    这种事情很常见，人们总是超期使用煤气罐——换一个新罐几十块钱呢。鉴于这个教训，少平责成工会挨家挨户检查煤气罐，对于已经过了使用期限的，矿上出一半的钱，让他们去换成新的。然后少平告诉金波，这种方法不是个长久之计。

    “我就是想杀鸡儆猴，”金波知道少平会明白自己的用意，也不隐瞒什么，对他说，“不能让人看着和我们作对了，还照样活的好好的，那就会有更多的人起来闹事。”

    “这我知道哩，可人命的事，敢出几回？”少平沉吟说，“这影响太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用。”

    “可这伙子人就是铁了心的要闹事，眼看事情就要被卡在这儿了，咱咋办？”

    “别着急，好事多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