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霁。易园驾驶拖拉机和易卜赶回家。拖拉机经过十几米深的水利渠跌水处。泥路下坡，毂轮滑移。眼看拖拉机向跌水滑去，易卜呆滞的目光看见坡下的深水潭不知所措。

    忽然，听见易园的喊声：

    “易卜！赶紧跳！”

    易卜恍然醒悟，飞身跳下了车厢。只见拖拉机顺着水渠的斜坡，一头撞进跌水激流中，沉没水底，不见踪迹，涛涛向东满满的渠水激起浪花。

    易卜跳车踩踏泥土，滑倒坡道上，翻身起来和恓惶的易园面面相觑。

    易园看着沉没的拖拉机放声大哭，哭声回荡天空。

    易卜突然发现水面漂浮一双布鞋，想起是母亲的心血，早上出门时穿的新鞋。由于下雨打湿，装在塑料袋里，被水冲走了。

    易卜连忙追赶漂浮的布鞋。一直追到桥下，跳入水中，把漂浮的布鞋打捞上来。总算挽回一些损失。

    侥幸的心情走到易园近前，易园沮丧的神色，蹲在地上，颤抖的手指揩拭一下泪痕，低下了头。他哭泣的声息喑哑说：

    “易卜，今儿趸下大难子啦！回去赶紧叫人，把拖拉机拖上来！”

    易园一边说，啜泣的声音更大了，泪滴从脸颊流到腮边。易卜见他悲伤的心情，不知说什么好。思忖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

    “大哥！不要怕！只要有人在，可以从头再来！”

    易卜又说：“大哥！您等着！我回去叫人去！”

    易卜一边说，一边转身向村子的方向走去。易卜踩着脚下泥泞，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又低下头，向前赶。

    远远看见萧索的荒村，袅袅升起的炊烟。荒村里的人家正在做晚饭。这时，才意识到饥饿，心想，今儿顾不得吃饭了，很快把拖拉机打捞上来再说。

    又想起，这场雨怎么来得这么快，凌晨起来，只拉了一回砖就下雨，实在难以预料。心里又一个疑惑：或许堂哥不厚道，攘成的后果？

    不羁的心情，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他抑制住情绪，默默给自己说：不会的，堂哥为人正派，不是一个奸邪的人，或许是一场误会！

    急匆匆，走过几个村子，易卜回到家。母亲看见他高兴地问长问短。

    易卜默默低头，沮丧的脸颊找父亲。母亲不解的心情说：

    “你爹，他去地里了。”

    他默不作声，又转身去地里找。

    母亲疑惑，目送易卜走出街门，平静的心情立即忐忑起来。紧随身后又走出了街门，看着易卜的背影远去了。

    惴惴不安的心情又回到屋里，从前院走到后院，猜测不详之兆......

    易卜去地里，父亲正在低头弯腰锄禾苗。易卜走近，叫声：

    “爹！”

    父亲立即停下，眨巴的眼神问：

    “怎么？”

    易卜嗫嚅说：

    “拖拉机掉下跌水里去了！”

    父亲又眨巴眼神，惊诧问：

    “你大哥呢？”

    易卜回答：

    “还在哪边！”

    父亲又追问：

    “人没事么？”

    易卜又说：

    “人没事，他让我找人，把拖拉机拖上来。”

    父亲这时，心情平静下来，又问：

    “给你嫂子说了没有？”

    父亲又说：

    “你去告诉你嫂子，让她再叫些人去！我去告诉你的大伯。”

    易卜懵懂的心情不知怎么是好，连忙又向堂哥家跑去。

    易卜去堂哥家，走到街门口，见到小侄子，问：

    “你妈在家吗？”

    “在！”

    易卜走进街门，侄子紧跟身后，大声喊：

    “妈！我哥回来啦！”

    堂哥家正在洗衣服，转身看见易卜，面颊慌慌张张，沉着脸，疑惑问：

    “你哥呢？”

    易卜沮丧的神色嗫嚅说：

    “拖拉机掉跌水里啦！”

    堂哥家听了易卜的话，丢下手里湿漉漉的衣服，一屁股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一边哭，一边说：

    “多少家的生活费筹措起来的钱，买的拖拉机......”

    哭声越来越大，隔壁几个人听到哭声，都围拢过来。一会儿，屋子里站满了人。堂哥家的哭得越来越厉害，她要去跳井，一边说：

    “活不下去了！”

    几个妇女也红着眼圈，缒住手臂，向屋子缒，怕她想不通寻短见。

    这时，易卜的父亲和门房户下一群男人来到堂哥家里，看到堂哥家的大声说：

    “甭哭了！，没事！把拖拉机拖上来不就行了！”

    立即，堂哥家的哭声停了。又听易卜父亲大声问：

    “麻绳在哪里？”

    堂哥家的立即走到另一间屋子，拿出来两卷麻绳。易卜父亲又问：

    “还有吗？”

    堂哥家的回答：

    “就这些！”

    易卜的父亲又给易卜说：

    “易卜！你回去把咋家的麻绳也拿上！”

    易卜听见父亲的吩咐，撒腿跑回家，去取麻绳去了。街门上撞见母亲，母亲眼睛含着泪，啜泣的声音给易卜说：

    “你哥没事就好，你去把拖拉机拖上来！”

    易卜回到家里，从屋檐下的钉子上取下一卷麻绳，又赶忙去了跌水哪边！

    走在路上，黑压压的人群向跌水哪边去了，排成一行长长的队伍。估计全村人都出动，村子尚未落下一个人。

    易卜看着全村人密密麻麻的队伍，心情无比激动，感觉全身有了干劲，步伐越走越快，来到跌水。

    这时，跌水两边的人已站满，都注视着这潭水里。人们的呐喊声响彻天空。

    渐渐地夜幕已经落下，黑灯瞎火给打捞造成不便。

    村子几个年轻小伙赤膊上阵。看见他们一个个跳入涛涛的浪花里，潜入水中，把麻绳绑扎拖拉机的底盘上。又露出水面，爬到岸边。

    这时，夜幕下全村人一齐喊着号子：

    “一，二！......一，二！”

    拖拉机被麻绳拖着露出水面。人们呐喊的声音响彻天空。

    呐喊的号子声更加响亮，拖拉机前半部分已拖向水渠的斜坡，车厢跟着也露出水面。

    人们的呐喊声更强烈，还有过往的人们也加入了拖车的队伍。

    号子声越喊越强烈，听见人们的一片欢呼声和笑声沸腾了。——拖拉机这个庞然大物被拖上了堤坝。

    人们的笑声，议论的声音，震撼的声音响彻夜空。

    易卜和易园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条“宝成牌”香烟，给黑压压的人群一个个递给一支香烟，笑呵呵的声音，慢慢地都分散开去......

    黑压压的人群又拖着拖拉机，踩着泥泞的土路，向村子的方向渐渐地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