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卜

第二十八章人言可畏

    夜色里,一阵狂风吹过,临时住所的院子里,一棵硕大的杨树绿色的树叶飒飒作响。阴沉的天空布满乌云。

    易卜归心似箭,披一件上衣走出临建房。抬头仰视厚厚的黑云,脸颊显现忧悒的神色,自言自语骂一声:“不长眼色!”

    人常说:天有不测之风云!

    连日来,早出晚归,掌握支模的工序,活路越干越有兴趣。再者,看到一丝成就感,思忖,出工一百天的收入可观,可以赚得一点小翻身。可是,尚未想到易友出事,一切幻想化为泡影。

    又想起,来赫市的哪天汽车去家里接人,易友不在了,还得背上被子去长途汽车站,乘坐长途汽车自个回家。想想易友还是不简单,——心里钦佩。

    又看一眼被子,淋湿的阴影布满“世界地图”。回去给母亲怎样交代?

    假若能干一百天活,回家时,就有资格扔掉一条被子。这次出门只干二十天,挣得路费,不得扔掉被子,如若扔掉被子,那就赔本,作为易卜我不能干这事!

    正在寻思,听见淅淅沥沥的雨滴滴落树叶上,树叶耷拉,雨声回荡阴沉的天空。谛听一声声的雨声,想起悲惨的易友,——让人悲催。

    又想起瓦工龅牙炫富的假戒指,掳掠一条鲜活的生命而感到惋惜。

    想到这里,他心里痛恨这个赫赫有名的赫市,更痛恨歹人的黑心。仅仅一枚戒指就要致人于死地。不能相信,这个歹人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

    想到这里,抑制自己不羁的情绪,找一块白色的塑料布,披上肩头,掮起捆绑的被子,从容地走入风雨之中。

    不约而同,一块儿来的工友,跟随易卜身后。仿佛一行破烂王走出临时住所,向街口移动。

    走到一条狭窄的巷子,人们注视这群破烂王的“队伍”,嗤起鼻子,嫌弃的神色哼!一声,躲得远远的,生怕污染自己干净的衣裳。

    一路的雨水,还有额头上的汗渍,混淆一起,嘴角有一丝的咸味,流淌腮边。

    抬头远远瞧见“城西客运站”五个醒目的大字时,兴奋的心情高声喊:“到达汽车站了!”

    这时,这一行人群说话的声音沸腾,回荡街道上空。一个个驼着背脊,背着沉重的包袱走进汽车站。经过安检时,一个个累赘的包袱流落半个候车室,仿佛一行骆驼队开进汽车站。

    安检人员注视的目光,嫌弃、蔑视,高喊一声:“向里走!让开道!”

    话音刚落,听见一声:“高庙!高庙!”

    客车招徕客源的喊声回荡汽车站。一群“破烂王”听到“高庙”二字,仿佛找见亲人的感觉,蜂拥而上,喊声、骂声、吵闹声,聒吵客车旁。

    行李占满车厢,有的人坐在行李上,高声谈论起来。客车里还有其他回乡的陌生人,一边谈论,一边说起易友遇害的事。不知是谁引的头,新闻似的。有个秃顶的人说:“听说是易博害死他的大哥!”

    还有一位妇人说:“听说是外面认识的小三害死的!”

    还有个长脸颊的人说:“听说是承包工程得罪了黑社会!”

    还有个留着胡须的人说:“听说是建筑公司经理要介绍费用发生的口角!”

    还有戴着帽子的人说:“易友撞上太岁了!”

    还有个结巴一边说,一边比划:“易友......开的木器组.......挣钱不少,......他......他......他把......把......把世间自己......该挣的钱挣完了,......所以......”

    人们无限的猜测,客车里一路谈论,仿佛炸起的热锅:有的人或许谈的是实情;有的人则造谣讹传;有的人夸大事实,加油添醋,说得神乎其神,仿佛说书似的眉飞色舞,令人惊叹。

    的确:——说狼的、——说虎的、——啥人都有,——能够分享四面八方去!

    易卜坐在长途客车上,听到一路新闻传播,吵得头疼,终于回到高庙。沉重的行李搬回家。

    易宁瞧见兴奋的神色咯咯!笑。

    可是,母亲瞧见,注视的目光,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静静地停留一会儿,终于叹一声:“怎么才回来!高庙都炸锅了!”

    易卜恍然明白母亲的心事,耽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因为路途遥远,两地相距,风言风语,母亲见不到儿子,不明白真相。或许想了许多,没名奇妙的想法甚至都有。不过,见到人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似乎真相大白于天下。

    父亲急切的心情也赶回家,瞧一眼易卜,低头去了场院,心里也放心......

    渐渐地夜幕遮蔽高庙这个穷乡僻壤,夜深人静,远处的狗吠声回荡夜空。忽然,一只夜鸠惨叫一声,从大桐树扑棱棱飞走了。留下的惨叫让人怵惧、恐怖、不得入眠。

    易卜想起客车上人们对易友的谈论,嗟叹一声:“人言可畏!”

    易卜翻来覆去,不得入眠。又想起,以前高庙村人对自己的抱怨,疑惑,是否会联想以前的事故,对自己造谣......

    正在寻思,听见街门上的门环铛!铛!响两声,谛听时,又听见易博的声音高喊:“易卜!开门!”

    易卜跳下炕头,披上衣裳。走到街门前,打开门闩。易博啜泣的声音说:“易卜!公安破案了,歹徒抓获,是个抽大烟的,穷得叮当响。明天还得去赫市,帮忙去处理后事!”

    易卜怔一下,然后嗫嚅说:“行!”

    易博打招呼离开街门。易卜感觉一股煞气扑来。他打个寒噤,缩回屋子。钻进被窝里,心里觉得一阵颤抖,闭住双眼,一动不动。

    听见母亲哪边的房子门一声响,又听见母亲向自己屋子这边走来。

    他忐忑的心里放松许多,心想,有母亲什么事都不怕,自己给自己壮胆。只听母亲轻轻走进屋子。又听见她呢喃问:“易博来找你,说啥?”

    易卜应一声说:“易博说,案子已经破了,是个抽大烟的歹徒,穷得叮当,干的坏事!易博叫我明天去赫市一趟,去处理后事!”

    只见母亲听了一怔,脸色阴沉下来。来回在屋子里踱步,心神不静的心情,忧悒不安。

    浓浓的夜色里,大桐树上的夜鸠又惊叫一声,飞了回来。甚至有节奏、连续不断地惊叫。一夜尚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