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不配

第七十章 你不相信他吗

    面对空荡荡,比周围夜还黑的洞口,仙人府和锦衣卫众人都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个个面色凝重,在心里盘算着该把责任怎么推给别人。

    听到声响,匆匆赶来的魏蓬,从仙人府弟子嘴里的流言中穿过,他自觉已知晓了事实真相。原本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竟然被别人拿走,心中的火气从七窍中喷射而出,全都撒在杨萧身上。

    “杨大人!你教的好手下啊,锦衣卫里竟然出了家贼,你还有脸回去见你的长官和同僚吗?”

    魏蓬的话说的义正严辞,好像忘了自己前几天做过的事情。杨萧自知理亏,一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胸口和脑袋被浆糊牢牢的粘在了一起。程王二人也站在黑夜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掺杂魏蓬的怒骂,周围仙人府弟子的私语也在外围不断寻找着间隙,想要挤进杨萧的耳朵里,以防魏蓬的怒骂还不够严厉——“早就说这些凡人一点法术都不会,哪能担此大任。”——“是啊,这些当兵的拉去搬木头才对,反倒我们自己人去受体力之苦。”——“叶掌门到底怎么想的。”

    听到人群里有对叶掌门的异议声,魏蓬愤怒的眉间闪过一丝喜色,如飞燕掠水般不留痕迹。

    “诸位!”

    魏蓬扬起双手按下现场的窃窃私语,大有一股“如此逆境,舍我其谁”的领袖责任升在脸上。

    “叶代掌门,”他把“代”字念的很重,“一直都是自己修身养性,本就很少过问门派杂事,这次临危受命,在某些事的决策上有所欠缺,本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可是——”

    看到众人眼里尊敬的目光,魏蓬故意停顿下,想要先享受片刻,继续说道:

    “——可是,“武陵热石”是我仙人府的镇山之宝,在这件事上代掌门竟然相信外人,而不信任本派弟子,不知是用人不淑,还是被小人迷惑,更或者……”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似乎是要现场的各位自行脑补,而凝模两可的话,确实会激发出每个人心中的想象力。紧接着他的话就有人喊出:

    “或者他想自己独吞“热石”的力量!”

    听见有人回应自己抛出的诱饵,魏蓬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扬起得意的嘴角,立马又抬起手义正严辞的说:

    “不不不!这万不可能,只是当下这危难时刻,还不见代掌门现身,不知是什么事比“热石”被窃还要严重。”

    他的这句话好像真理名言,立马点醒了仙人府弟子心中的“明镜”,继而有人不满道:

    “对啊,叶代掌门怎么还不出现,仙人府遭此大难,他不应该出来主持局面吗?”

    喊话这人前两天在路上见了叶凡,还恭恭敬敬的称其为“掌门”,今晚做了修正多加了两个字,似乎这才是叶凡该有的称呼。

    “多亏魏家主临危不乱,勇敢站出来主持大局!”

    黑暗之中不知何人喊了这句口号,似一块落入夜湖中的石子,搅动了整个湖面,众弟子立刻挥拳高呼:“请魏家主主持大局!”

    如此喊了四五声才被魏蓬安抚下去。盛情难却的表情下,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得意之情。眼前的情况真算得上是一个意外收获,看来自己无需费力自立门户了,哪有直接掌管“仙人府”的好。真不知道该不该谢谢今晚来的窃贼。

    杨萧等人被愤怒的弟子们卸下刀具,像犯人一样被押着送回收容杨家母女的小院内。面对未审先判的罪名,他们无脸反抗,心中充满了羞愧,只期盼着张伟能够追上赵吉,把东西和人带回来,给他们减轻心中的罪责感。

    今晚的“仙人府”山上火光遍地,一支支燃烧的火把连成一片。自从那个有着龙爪的怪物来闹过之后,仙人府的弟子们就像受了胯下之辱一样,心底一直压着委屈。连日的辛苦重建工作,更使他们从身体和精神上对“仙人府”充满了愤怒。

    这些傲娇惯了的“仙人们”就像皇宫中的皇子,突然有一天让他下车来推一下陷在泥里无法前行的马车,便会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这些沉积就像黑火药一样,在今晚的火苗上“碰”然燃烧。他们将叶家出来的修仙者揪了出来,把他们打成“叶派”。今晚这两个字充满了邪恶感。

    叶家的那栋两层小楼也被愤怒的弟子围得水泄不通,家里的丫鬟惊恐的看着深夜里忽然闯进来的人群。这些人白天都还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现在却像书里的土匪,肆意的打砸桌椅瓷器,能移动的全都离了原来的位置。

    可这些还是解不了众人心头之恨,毕竟怎么也找不到姓叶的本人。

    赵冠尊仙正在自己的研究室内整理“武陵热石”的资料,准备给医疗室的人做参考。在感受到放置“武陵热石”的洞口传来巨响后,立马派出弟子前往查看。

    他往日就察觉到弟子中越来越重的不满情绪,在得到人群中出现了对叶凡不利的言论后,警觉的猜测今晚山上要出大事,立刻知会叶绒,让她极速下山进宫通知叶凡。

    被困在小院里的几人,个个都像得了瘟的公鸡一样,垂着脑袋,坐在矮凳上,一个比一个病得重。

    杨夫人看到几人这个样子,知道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说不出有用的话来,便在厨房里倒了半桶水,将家里最后的几个鸡蛋全都打进去,给每人盛了一大碗汤面。

    “来来来。”

    杨夫人端出汤面,摆到院中的小木桌上,招呼大伙儿过来吃。陈王二人不好推了大嫂的好意,拉起杨萧,坐过来。几人拿筷搅动着热气腾腾的挂面,就像院墙外的仙人府弟子,搅动着整座山头。

    持续传来的嘈杂声中,忽然响起呜咽的哭声,陈王二人诧异的寻声望去,只见杨萧抱着面碗,将脸埋在里面,双肩颤抖。

    杨夫人急忙走过来,轻轻拍打他剧烈上下的背,陈王二人对望一眼,识趣的捧着面碗躲进厨房中。

    “我好没用。”

    不明不白的一句话,把杨夫人吓的睁圆了眼。

    “好好的这是什么话,你是一家之主,是锦衣卫队长,怎么会没用?”

    听了这话,杨萧觉得自己的背更重了,更经不起夫人的拍打,鼻涕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喷涌而出。夫人来不及掏手帕,连忙伸出袖口,为丈夫擦干鼻下。

    “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对不起咱的孩子。”

    又是一句没头脑的话。

    当杨萧好不容易遏制住了嗓子眼里的哽咽,把话撸自,将“热石”丢失的事情告诉了夫人。杨夫人听了觉得脑中有一根线突然断了,眼前黑了一下,或许是夜晚本身就更黑了。

    “我对不起你和女儿,连最后一线机会都让我亲手断了。还有叶掌门——”杨萧忽然想起了叶凡临走前找自己说话的情形,脸上、耳根都烧红了。“——我辜负了他对我的信任,因为我,整个仙人府现在都乱做一团,我……”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觉得自己知道的所有狠毒的字眼,都抵消不掉自己的罪孽。

    “我杨家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此报应,可你有什么事找我啊,一个小女孩儿有什么错?”杨萧的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还有赵吉,我对他那么好,一次又一次宽容他,以为他去了本性,不再贪生怕死,结果,竟然和外人勾结,吃里扒外。是真该死。”

    在丈夫胡乱的指责声中,夫人寻回了理智。“你确定是赵吉?”

    被问住的杨萧愣了一下,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陈二狗子说他看到赵吉和两个人影一起逃了,张伟也说是追赵吉去的,只有这个解释。”

    杨萧眼里的泪水在月光下,放大了他心底的不确定。赵吉叛逃,他一直都是从别人的嘴里听说的,自己从未想过其中的逻辑。

    “即便不是勾结外人,那他也是怕死屈从了窃贼。”

    杨夫人静静握着杨萧的手,似乎要他清醒点。

    “张伟干什么去了。”

    “追窃贼去了。”

    “那赵吉为什么就不能是去追窃贼了?”

    赵吉?追窃贼?这可能吗?杨萧回忆着赵吉过去的种种:用活人做垫背,几次抱头缩在一边,怕死不前。一只家养的白兔怎么会反身去追恶狼。

    杨夫人看着面前逐渐失神的丈夫,再一次发出灵魂拷问:“你不相信你的部下吗?”

    我相信张伟,却不相信赵吉,真的是我的问题吗?赵吉走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情形,其实谁也没看见,陈二狗子一直对赵吉有偏见,迷糊中做出极端的判断非常有可能,甚至他在昏迷前什么也没看到,只是听到张伟口中的话,自己妄加的联想。

    自己连事实都没搞清楚,就胡乱否定自己部下,这不是一个队长该有的责任。

    “热石”丢失,不是某一个人的错,也不该由某一个人去弥补。张伟没有放弃,就连赵吉可能都在拼命,自己怎么能就此自暴自弃。

    杨萧看了看面前房间里透出来的橘灯,那是女儿对自己的微笑,像春日正午的阳光一样温暖了全身。外面的声音更乱了,自己不能辜负叶凡,在叶掌门回来的时候,自己必须给他一个交代。哪怕是死,也要把“热石”取回。

    杨萧推开面碗,朝着厨房喊道:“面吃完了没有!我们出发!”

    陈二狗子和王大捧着空碗,月光下的他们和杨萧一样,眼睛里充满了恼怒,仿佛窃贼就在眼前。

    “我们是锦衣卫。全队尚在,还没有倒下。”他们在心中暗暗呼喊着。

    冲出院门,原本看守自己的弟子已不知去向,可能受不了远处狂欢声的吸引,撇下他们也加入到成片的火光中去了。

    杨萧三人捡起被丢在墙角的“雁翎刀”,翘起的刀尖,是锦衣卫的荣耀。他们有他们自己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