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哥刚把圆凳从麻将桌上抬下来，裤兜就鸡鸣似的连“滴”数声，他伸进手去，摸出手机：“上来了！”

    ……

    “机器看着问题不大，就是这卫生还得加强加强，”光头边走边看，不时驻足，“那个...今天怎么没见着尹姐？”

    “尹姐说这两天回老家有点儿事。”一个员工回答道。

    “噢，行，”光头把目光投向拐角那个不起眼的小门，“杂物间也得好好收拾啊，过几天人家完美电竞的就该来考察了，看咱这么乱可怎么着？”

    “哎，今天晚上之前准收拾好，”又一个员工跳出来，手里拿着保温杯，“您先歇会，喝点水。”

    “别，别，”光头把杯子挡开，眼瞅就要往杂物间去，“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这块儿，现在就弄，咱一块儿弄！”

    众人一愣，旋即紧赶着往前跟，还有人边走边擂鼓似的敲字。

    别看这光头体格出众，那脚下的步子却不弱分毫，早大步流星立到门前了，他向旁的一摊手：“钥匙。”

    丁零当啷的一通响，葫芦藤也似的钥匙串递到大手里头，眼一眯缝，手也跟着倒腾，眨眼的工夫早择出那枚黄铜色的小钥匙来。

    他这动作潇洒利落，扎堆的员工可是紧张得很，心提到嗓子眼儿里，就差往外吐了。

    “噌”的往里一插钥匙，再“嘎巴”一扭，门开了。

    光头往里探脑袋：“我说怎么感觉好像少了个人似的，原来在这儿呢！”

    “哎，赵总，”陈哥微微欠身，“就知道您放心不下这屋子，紧忙快赶地说收拾收拾呢！”

    众人一听俩人你来我往的，屋里好像就一个人啊？

    看来是走了。

    可算是没出什么差——

    “哎，你旁边这小伙子新来的？”

    光头目光落处，正杵着个年轻人，瘦高的，正尴尬地笑着，身上是网吧员工的黑T恤，有那么点宽松。

    “对，昨天刚来的，还没给您说呢。”

    “行，行，有大江你看着我就放心了，那你们弄吧，”赵总转身，可又忽地立定，回头提醒道：“就算是新员工也得弄个名牌啊，这几天你们都注意着点儿，着装什么的！”

    “一会儿我给他弄，赵总您慢走。”陈大江推了推旁边的瘦高个儿，令他也说出句话来：“赵总您慢走。”

    ......

    “慢走！慢走！”，赵总勃然大怒，劈头盖脸地骂着，“我看你们是巴不得我快走！好接着在这儿‘猴子称大王’！”

    “您消消气，消消气。”陈大江立在办公桌前，对着赵总赔不是，“这儿事怪我，跟他们小辈儿没关系。”

    “小辈儿？！”赵总往前一挺身子，要吃人般地凸着眼珠子，“合着你给自己当‘长辈’了呗？”

    “不、不是...”话到这份儿上，陈大江想圆也圆不回来了。

    “行了，甭说了，”赵总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把你那‘小辈儿’给我叫进来！”

    “谁，谁？”

    “你他妈说呢？！”

    ......

    打杨念住到那个屋子的第一天起，他就担心着这一天的到来，可没曾想，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满打满算，他在这里住了还不到一个礼拜。

    眼下，看着这个膀大腰圆的赵总，杨念也不打算编些瞎话骗人，如实说就得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大不了不在石州干了，回老家平文找份兼职干着也不是不行，虽然还要面对那个恼人的舅舅。

    “来来，坐，”赵总收起方才的戾气，给杨念指着一旁的沙发，“听大江说你还上学呢？”

    “对，我石大的。”杨念也不客气，你让我坐我就坐呗。

    “噢，哎我听你口音有点像，像卫北那边的哈？”赵总脸上似笑非笑的，“来石州打工来了？”

    “嗯，闲着也是闲着，挣点钱呗！”杨念坦然自若。

    赵总拿起保温杯小抿一口：“你在我这儿上班行，但你不能住——”

    “您误会了，我在那个北城商城的汉堡皇后上班呢。”

    “噗！咳咳，”赵总放下杯子，大手抹了把嘴，“甭管你在哪儿上班，你住网吧多危险，是不是？人多眼杂的，咱说句那什么的，真出了事我也不好跟你父母交代不是？”

    “我没父母，我是我舅带大的。”要不是用了第一人称，单听语气，杨念就好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

    “哎哟，你看我，我这也不是有意的...”赵总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您不用往心里去，”杨念坐直了身子，“赵总，您上来光问我了，我能问您几句不能？”

    嗬，这年轻人。

    赵总也挺了挺身子：“问吧。”

    “我听陈哥说，咱这儿正准备办完美的那个城市争霸赛呢？”

    “哎，这事儿还没个准信儿，”谈起这个，赵总立马憔悴几分，“还得等过几天人家那边来人考察呢...你问这干嘛？”

    “嗨！也没什么，我也打算参加这个比赛呢。”

    ......

    七八个人围坐成堆，白玉似的圆盘里，各色菜肴相亲相依，就像是柏拉图口中永生不死的衔尾之蛇。

    觥筹交错间，除杨念以茶代酒外，坐席之上，已剩不得几个清醒明白的人了。

    “要我说，小杨这是...”赵总高举酒杯，低着头，石人似的静止片刻，“这是英雄...英雄，出少年！”

    “出少年！”包括陈大江在内，其余人也都跟着齐声举杯，都是网吧的员工。

    不过谢欢却是不在。

    说老实话，杨念两世为人，也还从未被这样吹捧过，一时竟有些莫名的感动。

    但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哪怕受众人吹捧也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简单来说，网吧的赵总准备拿着杨念当个宣传用的“工具人”，免费给他安排住宿，安排训练场地，等完美电竞的工作人员一到，便围绕着他大肆宣传，展示他赵总对电子竞技的热情。

    杨念则需要全程配合，多为赵总以及他的网吧多说些好话，如此来提高赵总的网吧举办城市争霸赛的可能性。

    而杨念也乐得如此，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