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棋子的千古风流

第七十一章 石介诈死荒唐剧

    尹洙死了,是病死的,死在南阳,年方四十又七。

    欧阳修与尹洙可谓志同道合、肝胆相照。两人在有宋一代的政治改革事业中是忠实同志,在文学革新运动中是亲密战友。他们甚至已经达到如此境界:当对方敢于否定自己的时候并不是因为关系恶化了,恰恰相反,而是彼此已建立起了足够的信任。

    他们可以各抒己见,只要自认为为了这个国家好的事情,随时可以反驳对方的意见。严重的时候甚至可能导致对方的形象和利益共同受损。但他们依然是挚友。若干年后回想起来,欧阳修觉得这既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哀痛。

    因为的确是由于他的原因,使得尹洙之死加快了速度。

    在京师,面对错综复杂的形势,欧阳修不见得总是选择支持尹洙,有时两人因政见不合常常起争议,朝廷将尹洙调出京师,就是欧阳修的建议。

    尹洙先后改知庆州(今甘肃庆阳)、晋州(今山西临汾)、潞州(今山西长治),前年七月,又被守旧派当作范仲淹、韩琦朋党打击,说他在渭州任上滥用公使钱替部将偿债,贬为均州(今河南均县)监酒税。

    自去年以来,尹洙病魔缠身,苦于身边既无名医,又无良药。范仲淹出知邓州,上书朝廷,请求允许尹洙来邓州治病。过了三个月,才获得批准。这时的尹洙,已是沉疴难治,终于在南阳撒手人寰。

    尹洙去世,家中已是一贫如洗,身后却遗留下了一群年幼无知的孩子们。面对这位逝者生前遭遇的种种不幸以及死后家庭所面临的困境,欧阳修深感遗憾与怜悯。

    第二年,范仲淹、韩琦和欧阳修三人决定携手合作,共同出资相助,以确保尹洙能够得到妥善安葬,并回归故乡河南入土为安。他们深知这不仅是对尹洙本人的尊重与怀念,也是对其家人的一种关怀与慰藉。

    最终,经过一番努力,尹洙顺利归葬河南,结束了他坎坷多难的一生。

    欧阳修感叹如此一个能力出类拔萃的、为文别具一格的文人,为什么会穷困潦倒到这种地步,难道一个人的穷达富贵真的在于不可捉摸的天命么?

    尹洙的事情刚过去,又出了一件石介诈死的怪事。

    前面已经交代过的,“庆历新政”由于触犯了一些人的既得利益,因而遭到了诸如章得象、夏竦等朝廷重臣的反对,夏竦指控范仲淹、富弼与谏官欧阳修等结为朋党。庆历新政的改革演变为朝廷内部的朋党之争,史称“庆历党争”。

    最终范仲淹等被逐出京师,出任地方官,庆历新政也宣告失败。而导火索竟然是书呆子石介所写的《庆历圣德诗》,诗中在称赞杜衍、范仲淹等的同时,暗指反对新政的夏竦等人为“大奸”,夏竦自然对他恨之切齿。

    石介是庆历四年(1044)三月经由韩琦推荐,被朝廷任命为直集贤院、兼国子监直讲的。因为创作《庆历圣德颂》,得罪守旧大臣夏竦,成为守旧派反攻倒算的众矢之的。

    石介不能自安,主动请求外任。出为濮州通判,尚未赴任已染重疴,次年七月病死在家中。

    但夏竦之流并不放过他,更想通过诬陷进而迫害富弼等人,推翻庆历新政。当时,徐州有个“狂人”孔直温图谋造反,官府查抄家门时,从孔家查抄到石介的一些书信,于是竟然散布流言,称石介并没有死亡,知郓州兼京西路安抚使富弼派他潜入契丹,目的是勾结外敌,阴谋伺机倾覆宋廷。

    仁宗闻讯大惊,赶紧罢去富弼安抚使,同时立即下令调查石介到底是不是诈死。于是乎,从京城到石介所在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官吏几乎都参与到了这桩悬案的调查。

    后来谣言不攻自破,富弼改知青州,仍领京东路安抚使。

    谁知两年后,谣言再起,又是石介诈死,只不过增添了新的细节。

    原来夏竦被召还朝,担任了枢密使。他之所以依然不肯放过此事,无非想利用石介之死来牵连更多人,打击异己。编排说石介没有说服契丹发兵,又受富弼指使前往登州、莱州等地,勾结开金矿的数万矿工企图作乱,并再度坚持要求开棺验尸一证真伪。

    宋仁宗不得不再次下诏派使者处理此案。

    在那个时候,打开棺材对于死者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和不敬行为。所以御史何郯就在奏疏之中,毫不客气地指出夏竦这样做,完全就是出于私人恩怨而滥用职权。

    何郯毫不客气地揭露事情的原委是,夏竦曾经得到过枢密使这个职位,但由于众人的反对声音太大,最终只能被迫辞官退位。他怀疑范仲淹等人合力排挤自己,又因为石介曾经受到过范仲淹等人的引荐推荐,所以想要通过诬陷石介来玷污那些忠臣义士们的名誉。

    就连负责管理京东路司法事务的吕居简都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前来传旨的使者说道:“现在你们要破开坟墓打开棺材,如果石介真的已经死了那该怎么办呢?这个责任你们负得起么?”

    吕居简让石介亲属、门人及参加葬礼的数百人联名具保,证实石介已死,使者据实向仁宗作了汇报。

    宋仁宗其实对此心里也明白,于是顺水推舟,下诏释放了石介被拘押的妻儿,石介也终得以免于被开棺,一场大案就此消弭。

    石介“诈死”案虽然最终不了了之,但范仲淹等推行的“庆历新政”却就此夭折,范仲淹直至去世,再也未回朝任职。

    石介死后二十一年才正式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