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要使天骄识凤麟(五)
远都城一面靠山,环绕绿林,城门三处关卡森严,称得上是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地。
完颜洪烈站着山上,俯瞰整个远都,他回忆起从前,对比着记忆中城池与远都。
“首领!”
“怎么了?”完颜洪烈扭头去看自己的副手。
“我们在城内的人被发现了,有猎手把他们杀得只剩几十人了。”
副手那双露出的眼睛写满担忧,他晃动着包裹得严实的脑袋,像是个刚出道的小偷,偷得了第一件东西却要彷徨惊恐的过活。
“嗯。”完颜洪烈点了下头。
副手等了许久,没听到任何吩咐,于是他上前一步,来到完颜洪烈的身旁。
“首领,我们的族人死伤惨重。”
“我知道。”
“您难道不感到焦急或者悲伤吗?自那次失败后,我们已经没剩多少族人了。”首领的漠然置之让他震惊,副手以为他心灰意冷,于是急切道:“若是这次也失败的话,建州女真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完颜洪烈苦笑着摇头,那无奈好像一把刀,在他的眉头上刻下更多的褶皱。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又怎会不知呢。”
“首领,现在就冲城吧,趁孛儿只斤还没回来,兀良合台等大将还在边外,攻破远都,抢回我们女真的圣物,然后…”
再等等。
“再等等,等另外两位统领的飞鹰一到,我们就攻城。”
“首领,我们已经等不了了。再等下去,怕是连城门都攻不破。”
若是现在攻城,我们都得死,且死得毫无意义
“等。我们必须得等待。”
“哪怕我们全都战死在这?”
哪怕我们全都战死。
完颜洪烈看着自己的副手,轻轻的点头。
副手睁大眼睛,震颤的瞳孔里尽是不可置信。他颤巍巍地伸手想要拉住完颜洪烈的衣角,又在下一瞬颓然松手。
“为什么?”副手问,但他清楚这个问题不会被回答,首领从不会向任何人解释。
副手泄了气,茫然的在完颜洪烈身旁徘徊,像是一只即将死去的游鱼,在水中拼命摆动,企图挣开命运的枷锁。
“首领,让我也进城去吧。”突然,副手停下脚步,拉下裹在头上的布,面露苦痛,“我能多撑一会,这样攻城的把握也就更大,也可以最大程度的保留我们的族人。”
不行,那座城将是埋骨地。
“你确定吗?合达。”
“愿以死报国。”完颜合达垂下头颅。
哪还有什么国?只不过是一群可怜虫的妄想罢了。
“你自己决定吧。”
“领命。”完颜合达转头离开,留下完颜洪烈一人。
而完颜洪烈在合达离开后,立马扶住一旁的树,身体颤抖着好似已支撑不住。这位昔日的赵王,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那句别去,死死的卡在喉咙里,像是饮下一杯毒酒,不敢轻易入喉。
他又转头看向那座大城,曾几何时,大金也有这样的城池,只是现在,他们已经沦落到与野兽为伍。
“两个时辰之后,我会下令攻城。”
有人从树林中走来,淡漠的传达命令。
“国师的话可还算数?”完颜洪烈闻言打起精神来,他快走几步有些急迫的问。
“他的话当然算数。”
来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孔,可惜却是个秃头。
“那就好,那就好,还请大师替我转达,完颜洪烈定然遵守诺言。”
“你不恨他吗?”
来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完颜洪烈,精致的脸似笑非笑。
我怎敢恨他?又有什么本事去恨他?
“不恨。”
“哪怕他差点把整个女真族都屠戮干净?”
至少现在,建州女真还能苟延残喘,不像契丹,成了过去。
“不恨。”
“你这人看的还通透。也难怪你能活。不过”光头从衣襟里拿出一面小旗,转手抛给了完颜洪烈。在完颜洪烈手忙脚乱的接住的时候又说。
“你们当代,哦,不,应该是最后一位完颜,怕是无论如何都得陨落此地了。”
“当然,那位大人已坦然赴死。”
“那么,你也可以带着你的族人离开了。”
“可是大师,我族的气运之鳞您还没给我。”完颜洪烈上前一步,显得有些急迫。
“国师说他以后会亲自送还给你。”
“可是”
“你知道吗。”光头有些不耐烦的打断。
“这两个时辰可不是为了攻城准备的,是拿来给你逃命用的。”
“他的仇算完了,我的可没有。”
“不想一起葬在这儿就赶紧滚。”
完颜洪烈苦笑一声,转身就走。他走的匆忙,全然没有注意到光头眼中的杀意。
待到空无一人,光头男人才喃喃自语。
“国师不愿杀你,那我也发发善心,放尔等一马,只不过路途艰险,能有多少人重新躲回长白山,还得看你完颜洪烈的本事。”顿了一下,男人看向漠北极西处,以他的眼力勉强能看到那暴烈的风。“当代完颜称得上豪杰,连自己的性命也舍得抛出。不过,我的他心通竞能被完颜洪烈瞒过一二,想必完颜氏的仙人遗宝在他手里了。”
光头轻轻摇头。
“可惜了”
孛儿只斤像是怜悯又像是嘲笑的说。他的乌黑铠甲上多了些划痕,那身珍贵的狼皮早就不见踪影,可这依旧不损他的狂傲,男人单手持刀,刀尖上挑,轻蔑地望着不远处的干瘦女真人。
“你半年来的布置就只有这点威力吗?若是这样,那合该尔等被灭族。当代完颜,还有什么手段都用出来吧,不然孤就该送你去见你那个逃亡的前辈了。”
“不愧是得名为狂的大柱国。”完颜称赞道:“无愧狂名,如此轻视一位同阶高手,就真不怕我这丧家之犬和你同归于尽?”
“同阶?你就这般自信?”
完颜来到狂的面前,那干瘦的身体止不住的发颤,但他还是正对着狂,笑了一下。
“我知道我不如你,大凉的五位柱国都已非凡人,可笑那群江南世族竞以为阴谋诡计能撼动得了你们,看来那些遗老已灭,新生代的家主们忘了大凉是怎样起家的了。”
“你不也中了这阴谋诡计,来此赴死吗?”孛儿只斤嘲弄着,把脸贴进完颜,一字一句的说。
“建州女真,请死。”
顿时,天地风起,横荡十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