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大山里的子孙
刀郎在信中告诉自己老师,云海没有上过一天学,因为寨子里的闲言碎语,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茶花生怕儿子在外面受欺负,特地回到阿坝寨,从娘家拿来自己以前学过的课本,在家里亲自教儿子读书,因而云海具有小学文化程度。
刀郎说茶花现在用这套课本,又在教孙子读书。他在茶花家里看到这套课本后,心头非常激动,因为自己当年在阿坝寨小学,也是从这套课本学起的。茶花从娘家带来的这套课本,早已经破烂不堪,可是这套课本非同一般,祖孙三代都受益于这套课本,开启了三代人的启蒙之旅。
读了刀郎的这封信,他激动地抹了一把眼泪,不由想起在阿坝寨的六年里,自己在油灯底下教茶花读书的情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教茶花的那套课本,茶花又用来教儿子和孙子。于是连夜给刀郎回信,要他下次去茶花家里的时候,给孙子带一些少儿启蒙读物。
从此他和学生保持着通信联系,后来陆续收到刀郎的来信,得知茶花的公婆先后过世了。后来又得知云海的妻子生了个女儿,刀郎特地上门去,暗中交给茶花五千元钱,说是老师给你们的贺礼,茶花含着热泪,激动地收下了。刀郎说茶花的家里,现在祖孙三代五口人,守着几亩承包地。茶花的丈夫身体有病,不能下地干重活,他们的日子过得很清苦,云海在农闲的时候,经常去山外打短工。
后来又收到一封令他无比激动的信,刀郎说云海的儿子禀赋过人,才刚五岁的孩子,识字量已经超过三、四年级学生,送给他的《成语故事》,不但能够看懂,而且还能够讲解。一本《唐诗三百首》,已经会背诵上百首。
刀郎说他测试过孩子后,觉得这个孩子应该好好培养,在征得茶花和云海的同意后,为孩子联系了一所离家最近的希望小学。现在孩子已经入学,他和学校里的老师经过一番研究,觉得让孩子上一年级不合适,于是把孩子安排到了三年级班上,学校离家有五里路,由茶花每天接送孙子。
得知自己的孙子禀赋过人,他不由喜出望外,由此萌生出一个助孙子成才的计划。于是他给刀郎写信,等到孩子小学毕业后,安排他去城里的寄宿中学,让孩子有个好的学习环境。完成高中学业后,一定要让他考大学,自己会承担所有的费用。他把这个计划,视作自己的又一项“希望工程”。
“希望工程”进展很顺利,刀郎不负老师所托,孩子小学毕业后,把他送进了城里的中学,并且经常去关心他的学习和生活。从大山里出来的孩子没有娇气,而且学习很刻苦,高中毕业后,他报考农科专业,被省里的农学院录取了。
知道孙子考上大学后,他心里暗暗高兴,谁知突然接到刀郎打来的电话。刀郎在电话里说,孩子在收到大学录取书后,一点高兴不起来,因为云海不让他去上大学,叫他跟人家去城里打工,趁早担起挣钱养家的责任。孩子为此很彷徨,去找刀郎诉说事由,刀郎问他自己怎么想?他说父亲的话不能违背,自己不准备去学校报到,想跟人家进城去打工。
刀郎听了大吃一惊,怕写信耽误时间,于是给老师打电话,告诉这个情况。他接到电话后,心里又急又气,在电话里大骂云海,简直朽木不可雕。刀郎对老师说,今年县里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学生中,另外还有两个孩子准备弃学,原因都是家里的经济条件负担不起。所以您别责怪云海,哪个家长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进大学?他们受家里经济条件的限制,才不得不让孩子弃学,而选择进城打工。
听见刀郎这番话,他心头一下抽紧,问刀郎说,这太叫人痛心,当地政府有没有相应的助学措施?刀郎告诉他说,前些年由教育局和民政部门牵头,设立了一项助学基金,专门资助贫困家庭的大学生。助学基金运转几年后,先后帮助了二十多个学子,然而因为没有后续资金注入,眼下基金的池底已经干涸,再也无法运转了。他听了连声叹气,问刀郎为什么不早说?
刀郎回答说这么多年来,老师已经为云南的希望工程,捐献了十所希望小学。希望工程圆满完成后,又为好几所中学捐献电脑。您付出已经够多了,怎么好意思再开口?
他连忙对刀郎说,我至今没有忘记,当年你的阿爸为了寨子里的孩子能够上学,他前前后后奔波,甚至拆下自己家里的房门,给学校做了一块黑板。那块黑板的价值,比金子打造的还金贵啊,我同你阿爸相比,远不及你阿爸的付出。快告诉我助学基金的账号,我马上注入一笔资金,让你们的助学基金运转起来,不能让一个孩子辍学。
刀郎顿时感动,连声感谢自己的老师。老师说这是自己应该做的,然后询问云海最近的情况,并且要刀郎去找他,还要狠狠批评他一顿。刀郎回答老师说,云海是个聪明人,在这几年里,肯定知道是您在帮助他们。他去过儿子的寄宿学校,亲眼看到了学校的各项条件,应该明白是谁在为自己儿子付出。至于他为什么要儿子中止学业?或许是在受到太多帮助后,心里觉得不安,因而产生了这个念头。
刀郎说现实生活中有两种人,一种人在受到恩惠或帮助后,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并且还要不断索取。另一种人恰恰相反,他们不轻易接受恩惠或帮助,如果一旦接受了,他们会产生心理负担。这种心理负担是正面的,因为他们惦记着今后如何回馈社会,或者回报给予自己帮助的人,云海属于第二种人。
他不想探究云海究竟是什么心态?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说服他,让孩子准时去学校报到。俩人商量了一阵,刀郎说这事包在他身上,云海是知恩感恩的人,缺点是个性太倔强。一定要给他讲清道理,使他放下心理负担,我想应该没问题。他听了舒一口气,再三嘱托自己的学生,无论如何要办好这件事,有什么新的情况,要及时跟他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