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选择留下来自然不是因为他闲得无聊，也不是因为真的要清理什么线索。

    只是等会他打算去见张角一面，虽然不知道曹氏大堂里他们商讨完没有，但是县衙里应当还有一位在办公的张角。

    曹操在地下的现场徘徊着，时不时给办案的差役们送上一杯茶水。

    斩杀邪修自然重要，但邪修死后的收尾也不容怠慢。要知道邪道法门急功近利，损人不利己。

    根据汉律收尾时若是寻到了邪道法门，需得上交长官，在大庭广众下一并销毁。而邪修造就的受害者，也需要官府来安置妥当。

    “彦方，你的脸色怎得如此难看？”曹操端着茶，凑到他边上询问道。

    “孟德你有所不知啊。这邪修当真是不为人子，这里的女子肉身不知被他用了什么邪功，体内五脏俱已衰竭，即便带回去安置也活不过三日。”王烈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怒骂道。

    王烈虽有些市侩，但多少也称得上嫉恶如仇。不然他也不至于来当县尉，比县尉更安全的官位大汉总归还是有的。

    只不过这确实不是邪修的手笔，而是曹操的。他的秘术在短时间内生产出来的人身，不仅肉身脆弱，而且寿命也短得可怜。

    但万事皆有两面，若是这些人体存活时间长，他反倒还不好办。毕竟曹洪不可能一直让他们保持活动，总要收走其体内的魂魄。到时若是变成邪修施法收走受害者的魂魄的传闻，反倒不美。

    “邪修当真是无耻之尤。本初兄当时下手还是轻了啊，若是操一并对敌，定是要让那邪修不得好死。”曹操与王烈一道感慨着。

    捕快和差役的收尾工作做得很快，因为当初曹洪初次来的时候，就搬走了这里所有的财物。若非提供暗娼的地方没有床实在太不像话，曹操怀疑子廉可能会一起搬走卖掉。

    除了曹操特意安排的证据外，这地方恐怕比狗舔过的碗还要干净，这就是曹洪雁过拔毛的水平。

    “对了，彦方。等会你要与我一道拜见师傅么？”曹操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这就不必了吧。”王烈推脱道。

    张角在分出化身后，在民间素有贤名。毕竟生病了实在看不起大夫的话，是真的可以去县衙找张角的，他会再临时分出一道化身去帮着治病。

    但官府的练炁士却仍对张角保持着敬畏，因为只有踏上修行之路的人才能明白，张角的游神法做到的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曹操也曾问过张角为何能做到这种事，原先对他有问必答的张角却拒绝了他。因为这个答案有可能影响曹操的道途，在曹操走出自己的路前，张角没法告诉他答案。

    不过曹操根据这个反应，多少也能猜出这大抵是与张角的绝巅之路有关。

    “好吧，那我自己一人去找师傅就是。”

    结束了这个话题，两人闲聊间引着捕快和差役向着县衙的方向走去。

    谯县的县衙并不大，若论面积恐怕还不到两亩地。内中的办公场所是分开的，这也是为了不至于使跟张角一同办公的官吏感到战战兢兢。当自己最大的顶头上司与自己共处一室，少有人能够保持内心的平静。

    县衙门前设两鼓，一鼓红色立于右侧，乃鸣冤之鼓；一鼓黄色，立于左侧，乃是求见张角之鼓。

    左侧的鼓槌被张角施以术法，以其敲鼓，发出的鼓声唯有张角一人能够听到，不致惊动他人。

    曹操走向大门左侧，握起鼓槌就是一敲。而后他向着王烈行礼，两人各自分开。曹操去见张角，王烈则需要向县丞汇报具体事宜并安置那些命不久矣的可怜人。

    张角所处的屋室并不比其他人的来得华贵，窗户面东，能照到初升的朝阳。

    若是未曾击鼓拜访，那来者基本是县衙官吏，所要求助的往往是政务。但若是击鼓拜访，那可能性就很多，所以张角也是放下了笔，静心等待。

    他见着来人是曹操便抬手一指旁白的木椅，示意曹操坐下。

    “孟德来寻我是为了颀长和本初的事吧。”

    “是，师傅，不知他们为何而来？”曹操与张角相处时其实不像师徒，更像一对友人。

    “孟德啊，你总是把事情想的很复杂。仿佛一件事除了表面，就一定要有它的深层意义。这并非不好，想得多总是比别人有优势的。”

    张角说得不多，但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您是说，我想多了？”

    “颀长啊，是个粗人，他脑子里没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他来，就是想看看写出《三一论》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顺带着教你一点东西。”

    “孟德，这不是件坏事，所以我也就由得他来了。”

    “也就是说，袁昌前辈来谯县跟世家无关？”

    “无关。”张角闭上眼睛向后靠去，“孟德，世家的事无需你担心，这是我这个老家伙的事。前朝留下的问题，就该由我这样的老家伙解决。”

    “心思深沉不是坏事，所以我也没干涉过你，我相信你是有主见的。放心去做，只要你的谋划不会伤及天下百姓，惹出的事都由我担着。”

    张角的语气并不多么沉重，但当他的话说出口时，就有一种无形的份量。

    “弟子谨记。”

    “正事说完了，那我们就唠唠杂事。孟德你打算何日成婚？”

    大汉娶妻生子的时间很早，因为炁强大后，炁会深入身体的每一部分。而不同人的炁之间是存在冲突的，这也导致性命修为深厚的人反倒不易有子嗣。

    如今的曹操及冠却尚未结婚，其实在大汉相当罕见。

    曹操也没想到自己来拜见师傅居然还能被催婚，他正色道：“如今大汉弊病繁多，操无心婚事。待得他日建功立业，操再明媒正娶。”

    这自然是曹操的推脱之词，实际上，他至今未娶妻的缘故与他自己的喜好有所关联。但这种问题，哪怕厚颜如他也不敢向师长启齿。

    张角轻笑一声，曹操却听不出其中意味，甚至怀疑自己的这位师长是不是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

    “你有自己的主意便好。本初也是我大汉贤才，这些天他留在谯县，你们当要多加交流。孟德，平静的日子总是不多的，好好为去洛阳做准备吧。”

    “是，弟子告退。”

    虽然被张角看穿，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可一旦想到自己伤风败俗的想法被发现，如今年少的曹操多少有点羞怯。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