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奉先，你怎么了？没事吧？”

    在曹操的视角中，吕布突然拿出长戟对着空地就是一劈。

    曹操自然不会认为吕布是突发恶疾，但他肯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所以曹操颇为关切地问道。

    但吕布却没有回答，他也无心去回答。在他的身上，一种肃然迅速地出现。

    哪怕仅用眼睛去看，不用炁去感受，也能明了吕布此刻的郑重。

    因为方才在意象的层面，那仅是出现了一瞬的武道神意·归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那武道神意的主人，此刻正向吕布的位置走来。从面前的董府中传来的脚步声是如此有力，可用炁去感知时，所能探查到的只有一片空洞。

    连本应有的空气与石砖都无法感觉到。

    当练炁士的差距过大时，在强者没有特意显露自己的威势前，弱者反而感受不到强者的可怕之处。

    董卓比曹操要年长足足二十三岁，如此大的年龄差距，使得曹操其实从未真正地感受过他的强大。

    但吕布不同。

    他是更胜过曹操的天才，所以他才能感受到那份隐藏在雄厚身体下的力量。

    练炁士修行，总是要遵循锤炼性命后再去体悟道脉手段，然后将自己所会的法门圆融一体，形成体系。

    最终以这个体系，做出自己的突破，踏足绝巅之境。

    仅是刚才的一眼，吕布就成功辨明，那武道神意的主人已踏足在了绝巅的门槛上。

    哪怕连武学的名字都不知道，吕布也是在那一瞬间，窥破了饕餮经的本质。

    饕餮经是一门阐述空间的武学，它的吞噬本质上是将敌人送去异次元，然后在异次元中完成自己的消化。

    修行饕餮经的武者大抵都不过是在空间上做些文章。

    然而董卓所做的却不同，他借助饕餮经所修出空间，去剥离那些物质界无用的信息，然后剩下那个仅存在于想象中的那个点。

    从而创造出世界上练炁士所知中最强大的一种力量，象征着土之极道的归墟。

    《列子·汤问》曾有言曰。

    “天下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归墟，能够吞噬一切。

    土气，象征着事物的压缩。

    所有练炁士都知道，气与气之间是存在引力的，而归墟就是将气压缩到极致的存在。

    哪怕是世间万物中最快的光，也无法逃离归墟的力量。

    归墟便是万事万物的终结与归宿。

    正因归墟如此强大，董卓才卡在了通往绝巅的最后一步。

    他能在意象的世界塑造出归墟，但在物质的层面中，他却做不到在自己不受伤的前提下复现归墟。

    如此一来，归墟成为了一种董卓不得不束之高阁的手段，当他真正用出这招时，便是与敌俱亡的时刻。

    武者的道途由他们的意气决定，董卓选择了这条道路并行于其上，哪怕代价是无法成就武道的绝巅。

    因为这就是武者的选择。

    他不是因为归墟强大而选择，却是因为归墟合自己的心意而选择。

    但即便卡在了最后一步，也不影响董卓的强大。

    而现在，这样的一个凶徒即将走出大门，出现在吕布身前。

    哪怕是吕布，面对如此强人，都忍不住升起了战意啊。

    是的，战意，就是战意。

    吕布已有些急不可耐地想要去战了。

    可吕布看见的却并非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庞，而是一副热情可亲的笑容。

    “你应该是孟德请来的客人吧，快请进快请进。”

    “我是董卓，这座宅邸的主人。你可以叫我仲颖叔叔，孟德近来都借居在我的府上。”

    董卓的态度很热情，他嘴上的意思是曹操带来的客人要好好款待，可他本人甚至都没有向曹操撇去哪怕一眼。

    这份表现出的自来熟和豪爽，更是不符合吕布的想象。

    吕布对此也有些不明就里，他都已经做好来者对他兴师问罪的打算了。

    吞噬是饕餮的本能，但在来了洛阳之后，董卓也不得不克制这份本能。

    他的饕餮意象现在只能窥探，却不会做出真正的袭击，这就是为何曹操初见董卓时会觉得他气势凶恶的缘故。

    因为那时，董卓的饕餮意象正垂涎欲滴地看着他。

    其实吕布也洞见了这一点，但对他来说，任何对他本真的窥视都是他无法容忍的。

    所以吕布出手了。

    倘若真要在两者间真要论个对错的话，吕布才是真正失礼的那一方。

    更何况他的力量还比董卓更弱，弱者即便有理，有时都是无用，更不要说吕布此刻还是无理。

    可董卓对吕布的态度却是莫名的好，这份态度显然跟边上的曹操没关系，因为董卓现在甚至连看曹操一眼的时间都欠奉。

    他几乎完全把目光投注在了吕布的身上。

    “您客气了。”

    吕布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应付如此热情的董卓。

    至于仲颖叔叔这种称呼，他实在喊不出口。

    即便如此，吕布手中的长戟却不曾放下，他握着戟杆的上更是出现了不应有的微微颤抖。

    因为吕布很想，他实在很想，他真的很想用手中的长戟去跟面前的家伙碰一碰啊。

    他现在的方天画戟，能一饮对方的鲜血么？

    他真的很想知道呀。

    但在面对如此强人的情况下，一直放任吕布意志自主的王静姝终于展露了自己的意识。

    至于董卓为何对吕布这样热情，吕布和曹操都不知道，但李儒在场的话应该多少能够猜个究竟。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因为董毅不够成器，而董卓一直想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儿子。

    曹操其实不弱，但他的样貌实在不符合董卓对自己心目中儿子的想象。

    所以董卓对曹操的态度只是一般的好，然而吕布不同。

    他很强，而且高大、勇武、雄壮，简直是男人中的男人。

    就在刚才，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居然能以自身的武道神意，破开了董卓的饕餮意象。

    这简直是出人意料啊。

    哪怕饕餮意象因为现在容纳董卓的武道神意·归墟而变得无比的脆弱，也不该是这个年纪的人以武道神意能破开的。

    武者的了解是相互的，在对视的那一瞬间。

    吕布察觉了饕餮经的本质和董卓的道途，董卓也在那一瞬间明晓了吕布的心气。

    吕布的武道神意乃是以天下无双为愿望催生的鬼神。

    直至现在，董卓都不太敢相信这世上为何会有这样的人。

    斗志就是那鬼神的骨。

    眼前的吕布近乎是全心全意地将自己的心神投入到战斗中，似乎除了战斗，他无需思考任何其余的凡尘琐事。

    连董卓自己都做不到这一点，毕竟人活在这个世上，怎么可能只需要考虑战斗呢？

    但武道神意是无法骗人的。

    那武道神意就是如此明确地告知董卓，吕布就是这样“战”得近乎“痴”，“斗”得近乎狂。

    这岂不就是董卓心目中最好的儿子么，吕布甚至比董卓想象中的更加完美。

    因为以董卓的想象，他确实想像不出如吕布这样有型，这样英武的形象呀。

    而他也察觉到了吕布手上那作为练炁士绝不应有的古怪。

    董卓却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感觉。

    满脑子都是认为眼前的青年与他就是天作之合的父子情分的董卓对吕布只有欣赏。

    那颤抖的手分明是吕布胆气的体现，是他对强者的战斗欲望。

    “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董卓的语气甚至有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曹操也是第一次见董卓摆出这副态度。

    他本是想邀吕布来府上一叙，然后扒拉一番李儒珍藏的茶叶，拉近一下两人的关系。

    熟料突然冒出来的董卓对吕布一反常态的热情，不知道的人看他这副样子，恐怕还得以为吕布是他多年未见的亲儿子呢。

    “我姓吕，名布，字奉先。”

    王静姝也是察觉了这份异常，她果断放弃了自己应付的打算，转而继续放出了吕布。

    “好名字，真是好名字。就是不知奉先师承何处啊？”

    董卓说了句好名字后，还顿了半天，显然是在想夸哪里好。

    可董卓终归是个粗人，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曹操见状都是有些哑然失笑。

    但董卓只是不通文墨，他可还没蠢到不通世事人情。

    收人当义子这种事，到时候肯定少不了找李儒参详一番，现在重要的，是给吕布留下好印象呀。

    “家父王允。”

    “哦，是王司徒呀。我前些时日才与他有了一面之缘，没想到他竟有奉先这样一个英才俊彦的儿子啊。”

    人在面对极度渴望的东西时，要么会将自己的脑子完全抛诸他处，要么会使自己的智慧彻底占领高地。

    而现在的董卓，显然是后者。

    王允姓王，而吕布姓吕，说明他们也不是真父子。

    如此一来，收吕布为义子绝非没有可能的事情呀。

    这样的话，董卓更是要给吕布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而想要给人留下好印象，那自然要选择投其所好。

    吕布的话，他想要什么，刚才董卓不就已经知道了么？

    “奉先可愿与我切磋一番啊？”

    在董卓这话说出口时，曹操就发现身侧的吕布彻底变了。

    如果说曹操发出战斗邀请时，吕布是一座作势欲发的火山。

    面对董卓的邀请时，吕布就像是大海，表面波涛不惊，内里暗潮涌动。

    “荣幸之至。”

    董卓却是转过头对着曹操说道：“孟德，劳烦你去把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喊来，让他看看真正的俊杰是怎样的。”

    这些呆在董府里的日子，也是让曹操大体明白了董卓对董毅的看法。

    那就是有事没事都要打击一下。

    但这不代表董卓厌恶董毅，事实上，曹操觉得这是董卓父爱的体现。

    对于董卓，显然不能指望他有一个正常父亲应有的父爱，更不能指望他像别人的父亲那样和蔼慈祥。

    曹操应下了董卓的要求，出发去寻找董毅带话。

    借着离开两人的空当，曹操对方才那像是读书漏了好几页导致不明就里的画面隐隐有所猜想。

    最开始，是吕布向着空地的那一劈。然后就是出现的董卓一反常态的热情。

    再加上董卓的言语表明两人是第一次见面。

    那吕布最初的动作，显然是一次攻击，他很可能在曹操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与董卓进行了一次交战。

    曹操接下来思考的便是这对自己的计划有何影响。

    答案是，没有。

    董卓对吕布的态度比对他亲儿子还好，这样的话再怎么也不至于影响到自己和吕布拉近关系。

    尽管由于他们战斗的缘故，曹操的计划要推迟些许时间，但是无碍大局就是了。

    唯一悲惨的可能只有董毅。

    毕竟以董卓那种话痨性子，接下来几天八成又要拿吕布来敲打董毅了。

    不过曹操倒是真的对董卓和吕布的交战有所好奇。

    一个是武道圆满以图绝巅的强人董卓，另一个则是手段莫测的吕布，两者的交战就算是把曹操打成了肉泥都值得一观呀。

    这一刻，曹操忽地想起了前些日子遇到的刘备，这样的精彩对决就该有个谈得来的好友在旁才好啊

    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念及此处，曹操打算明日就正式向袁基挑战。

    毕竟对于那场战斗，曹操实在是意兴阑珊。

    谁会对结局早已注定的战斗，抱有什么兴趣呢。

    曹操想着刘备与袁基，嘴里则呼喊起了董毅的字。

    “虎臣，仲颖叔让我喊你去演武场一观。”

    喊出董毅很轻松，因为董毅也习惯了自己亲爹有事没事喊他去演武场。

    但这次，确实不太一样了。

    当曹操、董毅和闻讯赶来的李儒踏入演武场时，他们就立刻发现了不对。

    这里的空间，比记忆里大太多了。

    现在的演武场，需要用里为单位才能计算长度。

    这显然是董卓的手笔。

    他竟是为了等会他与吕布的对决，特意拓展了演武场中的空间，以便吕布能尽力发挥。

    这种待遇莫说董毅，就连李儒和曹操都不见有过。